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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沪市精神病防治中心的第七病区走廊里，荧光灯管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。虞诚蹲在墙角，用指甲在墙皮剥落处抠挖着，碎屑簌簌落下。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白灰和血丝，但他感觉不到疼痛。
“1278号，该吃药了。“
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站在两米外，手里端着塑料药盒。虞诚抬头看她时，日光灯正好在她头顶闪烁，那张熟悉的脸在明暗交替间突然扭曲——护士的嘴角裂到耳根，露出鲨鱼般的细密尖牙。
虞诚眨了眨眼。幻觉又来了。
“今天不是李护士值班吗？“他蜷缩着往墙角又挤了挤，后脑勺抵着冰凉的墙面。瓷砖的寒意透过病号服渗入脊椎。
“李护士调休了。“假护士向前一步，阴影笼罩下来。虞诚闻到腐肉的味道从她张合的嘴里飘出，“把药吃了，你会好受些。“
药盒里躺着三粒不同颜色的药片。虞诚记得橙色的是奥氮平，白色的是苯海索，而那颗从未见过的暗红色药片表面，似乎有细小的血管在跳动。他盯着那颗红药，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声。
“新加的？“虞诚用指尖拨弄药片，突然发现护士的倒影在光洁的药盒盖子上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反光，而是一团纠缠的触须，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布满血丝的眼球。
药盒啪地合上。
“我不吃。“虞诚把药盒推开，触碰到护士手指的瞬间，他感受到黏腻的触感，就像摸到了泡发的尸体。他触电般缩回手，在病号服上使劲擦拭。
护士的面容开始融化。是真的在融化——蜡油般的皮肉从颧骨滑落，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角质层。“1278号，抗拒治疗要加药哦。“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混响，仿佛有几十个人同时在说话。
走廊的灯光开始频闪。在明暗交替的间隙，虞诚看到墙壁渗出暗红色的液体，天花板垂下丝状的菌丝，而远处其他医护人员的轮廓都变成了扭曲的异形。一个长着六条手臂的医生正把尖叫的病人拖进治疗室，门缝下渗出黑色粘液。
“又严重了...“虞诚抱住膝盖，把脸埋进臂弯。这次发作比以往都强烈，以往吃药就能压下去的幻觉现在完全不受控制。他咬住自己的手腕，用疼痛保持清醒。
脚步声接近。虞诚从臂弯的缝隙偷看，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他面前。顺着笔挺的西装裤腿往上看，是主治医师林修远永远带着虚假微笑的脸——如果那还能称为脸的话。在林医生的领口上方，悬浮着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雾，雾中偶尔闪现出人类五官的碎片。
“虞诚，我们谈谈。“黑雾里传出林医生标志性的温和嗓音，“最近幻觉内容有变化对吗？“
虞诚盯着那团黑雾中时隐时现的牙齿。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锯齿状獠牙。“林医生，“他声音发抖，“你能看到护士脸上的触手吗？“
黑雾突然凝固，然后剧烈翻涌起来。虞诚确信自己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笑声从雾中传出。
“详细说说你看到的。“林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兴奋，黑雾中伸出一条半透明的须状物，末端开合着类似口器的器官，“这很重要。“
虞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——这次可能不是幻觉。墙角的阴影在蠕动，像是有生命般向他脚边蔓延。远处传来病人撕心裂肺的惨叫，随即是液体喷溅的声音。
“你们...都不是人。“虞诚贴着墙壁慢慢站起来，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。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变成血红色，闪烁频率与他的心跳同步。
林医生的黑雾躯体膨胀了一倍，从中伸出更多触须。“1278号病情恶化，需要隔离治疗。“他的声音不再伪装温柔，变成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。
两个护工从后面架住虞诚的手臂。他们的手掌异常宽大，指关节处长着多余的指节。虞诚挣扎时看到他们的制服领口里露出鳞片状皮肤。
“放开我！“虞诚的肘击打中右侧护工的肋骨位置，却像是打在橡胶轮胎上。护工发出咯咯的笑声，喷出的气息带着鱼腥味。
他们拖着他向特殊治疗区走去。虞诚的拖鞋在走廊上刮擦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经过活动室时，他看见里面的病人们以诡异的姿势静止不动——有人四肢反关节爬在天花板上，有人脖子旋转了180度对着他微笑，还有个老人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啃食殆尽。
唯一正常的是坐在角落看报纸的莫教授。这个总自称是量子物理学教授的老人抬起头，镜片后的眼睛异常清明。他对虞诚做了个口型：“别看他们的眼睛。“
下一秒，虞诚被推进治疗室。门锁咔嗒闭合的声音像是某种大型昆虫的颚骨咬合。治疗室里没有开灯，只有角落里一台老式心电图机发出绿光。林医生的黑雾轮廓在黑暗中更加清晰，雾中浮现出七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眼睛。
“你终于能看见了。“七只眼睛同时眨动，“这说明第一阶段已经完成。“
虞诚的背部紧贴着冰冷的金属门。他注意到房间角落里堆着几具穿着病号服的干尸，其中一具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红色药片。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？“
“我们一直存在，只是大多数人看不见。“林医生的触须在墙上摸索，打开了一个隐藏的保险柜，“你知道吗？精神病患者中有5%能在第一阶段就产生抗性，这个比例是普通人的二十倍。“
保险柜里摆满装着暗红色液体的安瓿瓶。林医生用触须卷起一支，熟练地用砂轮划开瓶颈。“你们把疯狂当作疾病，“玻璃碎裂声在黑暗中格外清脆，“却不知道那是进化。“
针头刺入虞诚颈动脉的瞬间，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。警报声刺破夜空，所有灯光转为暗红色。林医生的触须僵在半空，七只眼睛同时转向窗外。
“这么快？“他的声音首次出现慌乱，“不可能...“
虞诚趁机挣脱，针头在他脖子上划出长长的血痕。他扑向心电图机，抄起金属底座砸向最近的那只眼睛。黑雾中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，喷出的黑色黏液腐蚀了地面。
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，这次明显是那些“医护人员“的声音。虞诚跌跌撞撞地拉开门，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——
走廊的天花板上爬满了半透明的类人生物，它们正在捕食那些伪装成医护人员的怪物。一个长着螳螂般前肢的生物正把护士的触须状手臂一节节扯下，塞进没有嘴唇的口器中咀嚼。
“别看，快走！“莫教授突然出现在他身边，拽着他向消防通道跑去。老人的力气大得惊人，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却有着正常人类的温度。
他们冲下楼梯时，整栋楼都在摇晃。墙壁渗出黑色粘液，形成一个个蠕动的文字：【饥饿】【恐惧】【谎言】。虞诚的视网膜上残留着那些文字的灼烧感，它们不是被看到的，而是直接烙进视觉神经的。
“第一阶段是什么？“虞诚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大喊，“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？“
莫教授推开地下层的防火门，里面是医院废弃的档案室。成排的铁柜在红色应急灯下像墓碑般肃立。“诡异复苏，“老人反锁上门，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，“那些东西一直存在于现实夹缝中，现在它们要正式登台了。“
档案室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。虞诚转头看去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正蹲在角落翻阅病历。她的眼睛是全黑的，没有眼白。
“那是...“
“别管她。“莫教授从抽屉里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，“听着，你能看见它们不是因为你疯了，恰恰是因为你的大脑足够特别。“他按下播放键，磁带转动发出沙沙声。
录音机里传出虞诚自己的声音：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医护人员都变成了怪物，记住三件事：第一，红色药片绝对不能吃；第二，不要相信任何倒影；第三，我在地下二层等你】
“这是...我什么时候录的？“虞诚摸着自己的喉咙，录音中的声音比他记忆中的自己更加苍老。
莫教授的微笑在闪烁的红光中显得神秘莫测：“明天。“
录音机的磁带还在转动，发出细碎的电流杂音。虞诚盯着那台老式设备，仿佛它是什么外星造物。录音里确实是他的声音，但更沙哑，更疲惫，像是经历了数年牢狱之灾后的声线。
“这不可能。“虞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，“我从来没录过这个。“
莫教授取下眼镜，用衣角擦拭镜片。档案室唯一的灯泡在他们头顶摇晃，将老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，在档案柜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。“时间在诡异场域里不是直线。“他说得轻描淡写，好像在解释为什么下雨要带伞，“特别是对你这种特异的个体。“
虞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他忽然注意到莫教授的镜片异常厚重，像是多层镜片叠加而成。通过镜片边缘的折射，他瞥见老人右眼的虹膜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——那绝不是人类眼睛该有的结构。
“你也不是人类？“虞诚后退半步，后背抵上冰冷的档案柜。
莫教授重新戴上眼镜，笑容里带着苦涩：“恰好相反，我是这里为数不多还完全保持人类形态的。“他拉开抽屉，取出一叠泛黄的病历，“1973年7月，医院地下二层施工时挖到了某种东西，从那以后，这里就成了一个'锚点'。“
病历纸页在虞诚手中沙沙作响。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建筑工人的脸部特写，他的五官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，嘴角撕裂到耳根，却还在微笑。病历记载该患者在咬死两名护士后，被注射十倍剂量的镇静剂仍然保持清醒，最后消失在地下室。
“第一阶段通常持续24到48小时。“莫教授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，“这个阶段它们还在适应物质世界的规则，也是我们逃出去的最后窗口期。“
档案室深处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。那个全黑眼睛的小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，手里捧着一本1973年的值班日志。她无声地翻开某一页，指向上面用褐色液体写就的潦草字迹：【它们讨厌盐】
虞诚的呼吸凝滞了。他认出那种褐色的痕迹是干涸的血迹。
“这是小九。“莫教授介绍道，“她不会说话，但看得比我们都清楚。“
小九抬起头，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直视虞诚。在与之对视的瞬间，虞诚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，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捅进眼眶。他捂住眼睛弯下腰，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——不是眼泪，是血。
“别看她的眼睛！“莫教授一把拉开小九，“她的视线会触发同类的能力觉醒。“
虞诚跪在地上，右眼的灼痛逐渐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凉感。当他再次睁开眼时，发现左眼看到的仍是普通的档案室，而右眼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——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粒子，墙壁上爬满血管状的脉络，莫教授胸口处有一团旋转的蓝光，而小九整个人被笼罩在灰雾中，雾里隐约有无数张人脸在哀嚎。
“我...我的眼睛...“
“诡瞳。“莫教授递给他一块手帕，“第一阶段觉醒的常见能力之一。用右眼去看门缝底下。“
虞诚俯下身，将右眼对准门缝。走廊上的景象让他胃部痉挛——十几具穿着病号服的尸体以诡异的姿势堆叠在一起，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掀开，大脑不翼而飞。而在尸体上方漂浮着一个半透明的巨大生物，它像是由无数张人脸拼凑而成的水母，下方垂落着丝状的触须，正将触须探入尸体的颅腔，似乎在吮吸着什么。
“那是记忆采集者。“莫教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“它们喜欢大脑皮层里的记忆蛋白质。别看太久，它会感知到视线。“
虞诚猛地缩回头，右眼的剧痛再次袭来。这次他清楚地感觉到眼球后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，像是新生的神经正在野蛮生长。
小九突然抓住虞诚的手腕。女孩的手冷得像冰，力气却大得惊人。她拉着虞诚来到档案室最里侧的墙壁前，用指甲在墙面上刮擦。随着石灰粉簌簌落下，一个模糊的图案逐渐显现——那是一个倒置的五角星，内部画着类似眼睛的符号。
“旧通风系统的标记。“莫教授不知何时跟了过来，手里多了一串生锈的钥匙，“这条通道可以直通地下二层，但已经有二十年没人使用过了。“
虞诚右眼中的符号正在渗出黑色的黏液，那些液体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文字：【入口】【代价】【真相】。他眨眨眼，文字又消失了。
“为什么帮我？“虞诚盯着老人镜片后那只异常的眼睛，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？“
莫教授沉默片刻，从领口掏出一个吊坠。当吊坠打开时，虞诚看到里面嵌着一小块泛着蓝光的晶体。“三年前，我在量子对撞实验中观测到了'它们'的存在。“老人的手指轻抚晶体，“当时我以为自己疯了，自愿住进这里接受治疗。直到上周，第一阶段正式开始。“
小九突然浑身紧绷，她扑向电灯开关按灭了灯泡。黑暗中，档案室的门把手缓缓转动起来。虞诚的右眼清晰地看到门缝下渗入的黑色触须，那些触须顶端裂开，露出密密麻麻的眼球。
“记忆采集者发现我们了。“莫教授的声音压得极低，“记住规则：不要直视它的眼睛，不要回答它的任何问题，最重要的是——不要想起任何快乐的记忆。“
门锁咔哒一声弹开。寒气涌入房间，带着防腐剂和腐烂水果混合的古怪气味。虞诚的右眼看到那团人面水母挤进门缝，它的体积比在走廊上看起来大得多，几乎塞满了半个档案室的空间。那些拼凑而成的人脸都在无声地尖叫，而底部的触须像探测仪一样在空中摆动。
小九蜷缩在角落，双手死死捂住嘴巴。莫教授靠在墙边，眼睛闭着，胸口那团蓝光变得极其微弱。虞诚屏住呼吸，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——他这辈子最快乐的记忆，就是在精神病院确诊前的最后那个生日，母亲还健在时给他烤的草莓蛋糕。
记忆一旦被唤起就无法遏制。他想起母亲围裙上的面粉，想起蛋糕上歪歪扭扭的“生日快乐“，想起蜡烛火焰在母亲瞳孔中的倒影。这些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的瞬间，人面水母的所有触须突然转向虞诚，人脸齐刷刷露出贪婪的表情。
“找到...了...“上百个声音重叠在一起，像是从深井里传出的回声。
虞诚的右眼突然爆发出灼热的疼痛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剧烈。他捂住眼睛，感觉眼球在手掌下不正常地鼓动。某种本能驱使他猛地睁开右眼，直视那团扑来的怪物。
一道蓝光从瞳孔中迸射而出。
在人面水母接触到光线的瞬间，构成它身体的所有人脸同时发出刺耳尖叫。虞诚看到光线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，那些符号旋转着刺入怪物体内，将它撕成碎片。黑色黏液如雨般落下，却在接触到地面时蒸发成恶臭的烟雾。
档案室重归寂静。虞诚瘫软在地，右眼不断流出混合着血的泪水。他的视野里残留着那些神秘符文的残影，它们正缓慢地沉入视觉神经深处。
“你...“莫教授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，“你能主动使用诡瞳？这至少是第三阶段觉醒者才...“
天花板突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，紧接着是某种大型生物爬过的窸窣声。小九惊恐地指向天花板——那里正缓缓隆起一个人形轮廓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混凝土里钻出来。
“它召唤了同伴。“莫教授拽起虞诚，“我们得立刻离开。“
生锈的钥匙插入墙上的暗锁，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，一块墙面向内凹陷，露出黑漆漆的通道。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。虞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档案室，他的左眼看到的是普通房间，而右眼却看到整个空间已经爬满黑色脉络，那些脉动着的线条正逐渐组成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。
“走！“莫教授推着他进入通道。
小九最后一个钻进来，她反手关上暗门时，虞诚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看到档案室的天花板终于破裂，一只苍白的人手破墙而出，手指足有普通人两倍长。
黑暗笼罩了他们。莫教授点亮一支老式手电筒，光束照出狭窄的通风管道，四壁布满蛛网和可疑的黑色污渍。管道向下倾斜的角度令人不安，像是通往地心深处。
“地下二层有什么？“虞诚低声问，右眼的疼痛仍未消退。
莫教授调整了一下眼镜，镜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：“答案。“他顿了顿，“或者更深的疯狂。“
管道深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。在手电筒照不到的黑暗里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。
通风管道比想象中狭窄得多。虞诚的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金属表面摩擦，很快就磨破了皮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霉变的臭味，像是吸入了几十年前就停滞在这里的空气。
莫教授的手电筒光束在前面摇晃，照亮管道内壁可疑的黑色污渍。那些污渍在虞诚的右眼中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貌——它们在蠕动，像是有生命的苔藓，随着三人爬行的节奏收缩舒张。
“还有多远？“虞诚压低声音问道。他的右眼突然刺痛，视野边缘浮现出血丝状的纹路，那些纹路在管道壁上组成了类似血管的网络。
莫教授停下来擦了擦眼镜：“理论上垂直下降十五米后转向水平管道，但...“他的手电筒照向管道拐角处，那里有一滩新鲜的黏液，正缓慢地顺着管壁滑落。
小九突然抓住虞诚的脚踝。女孩的手冷得像冰，力道大得惊人。她指向身后黑暗的管道，全黑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虞诚转头看去，左眼只看到一片漆黑，而右眼却清晰地捕捉到管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——一只苍白的人手，手指异常修长，正以蜘蛛般的动作顺着管壁爬来。那只手的腕部断裂处没有骨头和肌肉，只有无数扭动的黑色丝状物。
“它跟来了。“虞诚的声带绷紧，“档案室天花板那个...“
莫教授的手电筒光束剧烈晃动：“快走！水平通道就在前面！“
三人加快速度爬行，金属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虞诚的右眼看到那些“血管“的搏动越来越剧烈，管壁温度明显升高，像是正在通过某种生物的消化道。他的耳边响起微弱的呢喃声，听不清内容，却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。
苍白人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，转眼间距离小九只有两三米远。最长的中指突然伸长，指甲裂开，露出里面针管般的空心结构。
小九猛地转身，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撒向那只手。虞诚认出那是餐厅里的食盐。盐粒接触到苍白皮肤的瞬间，一阵刺耳的尖啸在管道内回荡，那只手痉挛着缩了回去，指尖冒出青烟。
“规则是对的。“莫教授喘息着说，“它们确实讨厌盐。“
前方出现一个T型岔口，莫教授转向左侧的水平管道。这里的空间稍微宽敞了些，虞诚得以蜷缩起身子短暂休息。他的右眼火辣辣地疼，视野里不断闪过一些不属于此地的画面——血红色的走廊，倒吊着的尸体，还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。
“你的眼睛在流血。“莫教授递来一块手帕，“过度使用能力的副作用。“
虞诚擦拭右眼，发现手帕上不仅有血，还有一丝黑色的黏液，像是石油般粘稠。“我看到的那些东西...到底是什么？“
“现实世界的另一面。“莫教授调整了下眼镜，“就像量子态叠加，平时坍缩在人类能理解的形态，现在正在'解离'。“他顿了顿，“而你，虞诚，你的右眼现在能同时看到两种状态。“
管道突然震动起来，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。小九紧张地抓住莫教授的袖子，用另一只手在布满灰尘的管壁上写下：【它们在找我们】
“谁在找我们？“虞诚问道，右眼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半眯着眼，“那些怪物？“
莫教授的手电筒照向管道深处，光束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样，只能照亮很短的距离。“不全是。“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干涩，“还有医院的人。对他们来说，我们这样的'觉醒者'比黄金还珍贵。“
虞诚想起林医生黑雾中的七只眼睛，和那颗会跳动的红色药片。“他们要拿我们做什么？“
“研究。控制。或者...“莫教授的手电筒照向虞诚的右眼，“移植。“
一阵恶寒顺着虞诚的脊椎爬上来。他想起病历上那些天灵盖被掀开的尸体。通风管道再次震动，这次更剧烈，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重物倒塌的轰鸣。
“快到了。“莫教授向前爬去，“地下二层有个旧实验室，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。“
随着深入，管道内壁的异常越来越明显。在普通视野里只是锈迹和霉斑的污渍，在虞诚的右眼中已经变成蠕动的肉质组织。某些部位甚至出现了类似毛孔的结构，随着呼吸节奏开合，喷出带着甜腥味的雾气。
小九突然停下，她的手指深深掐入虞诚的手臂。在管道前方不远处，天花板破了一个洞，一具穿着病号服的尸体倒吊下来。尸体的面部已经干瘪，但嘴巴被某种力量强行撑开，形成一个夸张的微笑。最诡异的是，尸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文字，像是有人用针尖刻上去的。
虞诚的右眼自动聚焦那些文字，它们在他的视网膜上重组为可读的信息：【第二阶段开始】【所有眼睛都将睁开】【母亲在等你】
“别看那些字！“莫教授猛地捂住虞诚的右眼，“它在向你灌输认知病毒！“
但已经晚了。那些文字像活物一样钻入虞诚的视觉神经，在他的大脑皮层上灼烧出无法磨灭的印记。他看到一个画面：一个没有面孔的女人站在血池中，怀里抱着一个右眼泛着蓝光的婴儿。
“啊！“虞诚抱住头，那画面带来的疼痛远超生理层面，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搅动他的记忆。
莫教授强行拖着他绕过那具尸体。小九走在最后，用盐粒在尸体周围撒出一个圆圈。当他们爬出十几米后回头，发现尸体正缓缓缩回那个破洞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了回去。
前方出现一个通风井盖。莫教授试着推了推，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，但总算打开了。三人一个接一个爬出管道，落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。
虞诚的脚刚接触地面就感到不对劲。地板太软了，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内脏上。他的右眼证实了这点——整个走廊的墙壁、天花板和地板都覆盖着半透明的肉质膜，随着某种节奏脉动。
“欢迎来到地下二层。“莫教授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“医院最黑暗的秘密所在。“
走廊两侧是标着号码的房门，但号码排列毫无逻辑——13号旁边是7号，接着又是22号。更诡异的是，这些号码牌本身在缓慢变化，像是活物般蠕动重组。虞诚盯着一个正在从“9“变成“6“的号码牌，感到一阵眩晕。
“空间结构已经异化了。“莫教授检查着门牌，“实验室应该在...该死，位置变了。“
小九突然走向一扇没有标号的铁门。与其他门不同，这扇门表面没有任何肉质覆盖，反而布满了某种锐器留下的刮痕。她将手掌贴在门板上，全黑的眼珠转向虞诚。
“她找到了。“莫教授的声音里带着敬畏，“你的眼睛...能看见门上的东西吗？“
虞诚走近那扇门，右眼的灼痛突然加剧。在普通视野里只是一扇普通铁门，但在右眼视界中，门上覆盖着一层发光的符文，与他击退人面水母时看到的符号同源。这些符文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，中心是一只眼睛的形状。
“有符号...发光的...“虞诚的右眼开始不受控制地流泪，这次是纯黑色的液体，“它们在移动...“
莫教授从领口掏出那个蓝色晶体吊坠：“描述给我听。“
虞诚努力聚焦那些不断变化的符号：“最上面是一个倒三角形...中间有波浪线穿过...下面像是...像是...“
他的描述突然中断。在符文的中心，那只“眼睛“突然眨了一下，直视虞诚。一种被从内到外看透的感觉席卷全身，虞诚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视线爬进了他的右眼。剧痛让他跪倒在地，双手捂住眼睛，黑色黏液从指缝间渗出。
“它在和我说话...“虞诚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，“它在叫我的名字...“
莫教授脸色大变，他一把拉起虞诚后退几步：“别看那些符文！那是认知过滤器，它在扫描你的意识！“
小九突然冲向铁门，用整个身体挡在虞诚和门之间。她的黑眼睛流出透明的液体，那些液体接触到铁门时，符文的光芒明显减弱了。
“她暂时干扰了信号。“莫教授拽着虞诚退到走廊拐角，“我们必须另找入口。那扇门认出了你，它在呼叫什么东西。“
虞诚的右眼视野里出现了重影，他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血红的人影，没有五官，但轮廓与自己惊人地相似。那人影向他伸出手，做了一个“跟我来“的手势。
“那里...有东西...“虞诚指向空荡荡的走廊尽头。
莫教授和小九顺着他的指向看去，显然什么也没看到。老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：“你的觉醒程度比我想象的深。已经开始产生伴生幻视了。“
“那不是幻视。“虞诚确信地说，“它在等我。“
莫教授突然抓住虞诚的肩膀：“虞诚，听好。23年前这所医院发生过一场'事故'，整个妇产科病房32名产妇和新生儿全部死亡，只有一个婴儿幸存。“他的镜片反射着诡异的光，“那个婴儿就是你。“
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。在绝对的黑暗中，虞诚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湿哒哒的脚步声，像是无数赤裸的脚掌拍打肉质地板。小九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，冰凉得不似人类。
“它们来了。“莫教授的声音在颤抖，“所有死在这里的人...都回来了...“
黑暗中，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，泛着幽蓝的光。它们整齐地眨动着，逐渐向三人逼近。虞诚的右眼在这一刻突然清晰无比，他看到那些眼睛的主人——有穿着病号服的老人，有护士打扮的女性，甚至还有几个医生模样的人。他们的共同点是天灵盖都被整齐地切开，大脑暴露在外，上面爬满了黑色的丝状物。
最前排的一个老妇人张开嘴，所有眼睛的主人同时说道：“找到你了，孩子。“
“快走！！！”莫教授喊道。
黑暗中的眼睛如潮水般涌来。虞诚的右眼灼痛到几乎失明，但视野却异常清晰——他看到那些“人“的大脑上缠绕的黑色丝状物其实是一条条细小的触须，正从颅腔深处向外蠕动，像植物的根系寻找养分。
“背靠背！“莫教授大喊，手中的蓝色晶体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。光线照射下，最前排的几个“人“发出惨叫，皮肤冒出青烟。小九挡在虞诚面前，从口袋里不断撒出盐粒，每一粒盐都在接触那些“人“时炸出小小的火花。
虞诚的右眼视野边缘，那个血红人影越来越清晰。它——或者说她——没有五官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只右眼，和虞诚的一模一样，泛着同样的蓝光。人影向他伸出手，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。
“那边！“虞诚拽住莫教授的袖子，“有路！“
三人跌跌撞撞地向暗门冲去。背后的“人群“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，速度突然加快。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性四肢着地，像蜘蛛一样爬上天花板，头颅180度旋转，裂开的嘴里伸出细长的黑色舌头。
莫教授的吊坠光芒开始减弱。“坚持住！“老人气喘吁吁地摸索着暗门边缘，“需要密码...“
虞诚的右眼自动聚焦在门边的数字键盘上。那些按键在他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光晕，形成一组特定的序列：7-2-3-1-9。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按向那些数字，仿佛有某种肌肉记忆。
键盘发出刺耳的电子音：“欢迎回来，虞青博士。“
暗门滑开一条缝隙，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。三人挤进去的瞬间，那个蜘蛛护士已经扑到门前，她的舌头“啪“地击打在正在关闭的门缝上，溅出腥臭的黑色液体。
门锁闭合的声音如同天堂的钟声。虞诚瘫坐在地上，右眼不断流出黑色黏液。房间里的应急灯自动亮起，照亮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型实验室。
“虞青？“莫教授震惊地看着虞诚，“它认出了你的生物信息...但为什么会是那个名字？“
实验室墙上的显示屏突然自动开启，雪花屏闪烁几秒后，显示出一段日期标注为23年前的监控录像。画面中，一个年轻女性站在现在他们所在的实验室里，她的右眼泛着和虞诚完全一样的蓝光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她的面容与虞诚有七分相似。
“这是...“虞诚的声音哽在喉咙里。
“23年前失踪的首席研究员。“莫教授的声音变得异常干涩，“也是'容器计划'的第一个志愿者。“
录像中的虞青转向摄像头，右眼的蓝光突然增强。她开口说话，但声音被刺耳的干扰音覆盖。就在这时，虞诚右眼的剧痛达到顶峰，他清晰地“听“到了录像中女人说的话：
“我的孩子必须活着离开。“
画面切换到一个婴儿培养箱，里面躺着一个右眼泛蓝的新生儿。箱体上贴着的标签在虞诚右眼中放大显示：【实验体α-7，存活状态稳定，母体联结确认】。
小九突然拽了拽虞诚的袖子，指向实验室角落的一个档案柜。她的黑眼睛里反射出某种虞诚左眼看不到的东西。虞诚踉跄着走过去，右眼的视野里，那个档案柜散发着淡淡的蓝光。
柜门锁着一个生物识别扫描器。虞诚鬼使神差地将右手按上去，扫描器发出绿光：“权限确认，虞青博士。“
柜门弹开，里面只有一份泛黄的档案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。档案封面印着：【容器计划：最终阶段】，下方是一张虞青抱着新生儿的照片。照片背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：【给我的孩子，当你看到这些时，记住不要相信任何倒影】。
虞诚的手指颤抖着翻开档案，第一页是一份自愿参与实验的同意书，签署人虞青，实验内容描述只有一行字：【成为通道，孕育新神】。
“天啊...“莫教授从虞诚肩膀上方看着文件，“原来他们真的成功了...“
档案中夹着一张新生儿足印记录，名字栏填着“虞诚“。接下来的页面详细记录了婴儿的各项指标，特别标注了【右眼瞳孔对SCP-XXXX级物质产生特异反应】。最后几页被大量涂黑，仅可见几个词组：【第二阶段】【觉醒】【归位】。
“我不是被送进精神病院的...“虞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“我是被...回收的？“
莫教授沉重地点头：“医院一直在监控所有'特殊个体'，特别是23年前那场'事故'的相关人员。“他指向档案最后一页的名单，“这些都是当年的实验人员，现在基本都在医院管理层。林修远的名字也在上面。“
小九突然拽住两人的衣角，她的手指向实验室另一侧的墙壁。在普通视野里那只是一面普通的墙，但在虞诚的右眼中，墙上浮现出一扇门的轮廓，门把手的位置是一只闭着的眼睛。
血红人影再次出现在虞诚身侧，这次她的轮廓更加清晰。没有嘴的脸缓缓靠近虞诚的耳朵，他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声：“我的孩子，时间不多了。“
虞诚走向那面墙，伸手触碰那只闭着的眼睛。指尖接触的瞬间，眼睛猛地睁开，蓝光迸射。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，逐渐变得透明，露出后面隐藏的房间。
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祭坛的装置，上面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蓝色晶体，与莫教授吊坠上的材质相同，但体积大了数百倍。晶体内部似乎封存着什么东西，在虞诚的右眼中，那是一个蜷缩的人形轮廓。
“核心...“莫教授的声音充满敬畏，“这就是维持整个医院稳定的锚点。“
祭坛周围的墙壁上刻满了与虞诚右眼所见相同的符文。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入口的墙面上，一幅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壁画：无数眼睛组成的树状结构下，跪拜着渺小的人类，最上方是一个怀抱婴儿的女性轮廓，她的右眼位置镶嵌着一块真实的蓝色晶体。
虞诚的右眼突然与壁画上的晶体产生共鸣，剧痛如潮水般袭来。他跪倒在地，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眼球深处钻出来。视野被蓝光充满，他看到一个画面：
——虞青站在祭坛前，双手捧着那颗蓝色晶体，缓缓将其按入自己的右眼眶。鲜血顺着脸颊流下，但她的表情平静得可怕。晶体与血肉融合的瞬间，整个房间的符文同时亮起，她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...
画面切换。
——产床上，虞青紧紧抱着新生儿，他的右眼泛着和母亲一样的蓝光。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试图夺走婴儿，虞青的右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，整个房间开始崩塌...
“虞诚！“莫教授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，“你的眼睛！“
实验室的镜子碎片反射出虞诚此刻的模样——他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蓝色，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球，细小的符文在眼球表面流动。更可怕的是，一些黑色丝状物正从眼角蔓延，像血管又像触须，缓慢地向脸颊爬行。
小九突然扑向实验台，抓起那个黑色小盒子塞进虞诚手中。盒子自动打开，里面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钥匙和一张字条：【当所有眼睛睁开时，用这把钥匙打开天台的门】。
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，祭坛房间的蓝色晶体开始闪烁不定。莫教授脸色大变：“有人在破坏核心！医院的结构要崩溃了！“
墙上的壁画开始渗血，那些眼睛一颗接一颗地睁开。血红人影——现在虞诚知道那是谁了——突然实体化，一个面容模糊但右眼明亮的女性挡在三人面前。她指向祭坛后方：“走...紧急通道...“
她的声音直接响起在虞诚脑海中，温柔又悲伤：“我的孩子，你能看到真实，这是祝福也是诅咒。第二阶段即将开始，所有眼睛都会睁开。找到天台的门...不要相信任何倒影...“
实验室的门被重物撞击，变形凸起。林医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，不再是人类的音调，而是某种昆虫般的嘶鸣：“虞诚...我们只需要你的眼睛...把它给我们...“
莫教授拽着虞诚和小九冲向祭坛后方。果然有一扇隐蔽的小门，锁孔形状与虞诚手中的钥匙完全吻合。但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，实验室的主门被撞开，林医生的“真容“终于显现——他的身体由无数黑色触须缠绕而成，头部位置悬浮着七只眼睛，每只眼睛的瞳孔都是一个小小的人脸。
“母亲“的血红人影转身迎向怪物，她的右眼爆发出比太阳还强烈的蓝光。光芒中，虞诚看到她的面容终于清晰——和录像中的虞青一模一样。
“走！“她喊道，声音不再温柔，而是充满威严，“记住你的承诺！“
莫教授将钥匙插入锁孔，小门无声滑开，露出向上升去的狭窄楼梯。三人冲进去的最后一刻，虞诚回头看了一眼。蓝光与黑雾交织的战场上，“母亲“的身影逐渐消散，而林医生的七只眼睛同时转向虞诚，其中一只眼睛的人脸赫然是年轻时的虞青。
楼梯在身后自动闭合，将噩梦般的场景隔绝。三人喘息着停在黑暗中，只有莫教授的吊坠发出微弱的光芒。楼梯向上延伸，看不到尽头。
“天台...“莫教授喘息着说，“那是唯一能离开的地方。医院的所有边界都已经被污染，只有从高处...“
虞诚没有回答。他的右眼仍在流血，但看到的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。在黑暗中，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了指引方向的箭头，每个光点都是一只微缩的眼睛。最令人不安的是，他清楚地感觉到眼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，那既不是器官也不是幻觉，而是某种正在与他融合的存在。
小九突然抓住他的手，用指尖在他掌心写下：【她不是你真正的母亲】
虞诚看向女孩全黑的眼睛，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——一个右眼发光，半边脸爬满黑色纹路的怪物。
楼梯上方，隐约传来风雨声。但虞诚知道，那可能根本不是通往自由的声音。
楼梯仿佛永无止境。虞诚数着自己的脚步声，在数到第四百七十三下时，台阶突然消失了。他的右脚踩空，整个人向前扑去，被莫教授一把拽住。
“到了。“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。
虞诚抬头，面前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，门板上用干涸的血迹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。与之前见过的符号不同，这只眼睛的瞳孔是钥匙孔的形状。
小九的手突然搭上虞诚的肩膀。女孩的全黑眼珠在昏暗中有微光闪烁，她指向虞诚口袋里的钥匙——那把从黑盒子里找到的奇特钥匙。
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，虞诚的右眼像是被电流击中，剧痛从眼球直窜后脑。他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两部分：左眼看到的是普通的铁门，右眼却看到门后延伸出的无数可能性——有时是阳光明媚的天台，有时是血肉组成的巢穴，有时干脆是虚无的黑暗。
“门后...不只有一种景象...“虞诚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，“它在变化...“
莫教授的吊坠蓝光剧烈闪烁：“空间褶皱。天台现在是现实与异常的交接处。“他顿了顿，“钥匙会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，但未必是我们想去的地方。“
钥匙自动旋转了三百六十度，发出机械咬合的咔嗒声。铁门缓缓开启，刺眼的白光涌进来，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——除了小九，她全黑的眼珠直视那片白光，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。
虞诚最后一个踏上天台。预料中的新鲜空气没有出现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金属味的压抑气息。当他适应光线后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——
这不是普通的天台。整个屋顶平台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仪式场地，地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图案，与他右眼中看到的符号同源。这些图案以同心圆方式排列，圆心处矗立着一座三米高的无面女神石像。女神双手捧着一个空置的凹槽，大小正好与蓝色晶体相符。
更令人不安的是天台边缘。那里没有护栏，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变幻的灰色雾墙，雾中偶尔浮现出人脸或建筑物的轮廓，像是其他地方的投影。
“空间锚点...“莫教授踉跄着走向女神像，“他们把整个医院建在了异常空间的薄弱处。“
虞诚的右眼自动聚焦在女神像上。石像表面在他眼中呈现出半透明状态，内部蜷缩着一个胎儿般的黑影。当他凝视那个黑影时，它突然转向他，睁开一双与他完全一样的蓝色眼睛。
“欢迎回家，孩子。“
血红人影——现在应该称她为虞青——出现在女神像旁。她的轮廓比任何时候都清晰，面容与录像中的女研究员完全一致，只是右眼泛着与虞诚相同的蓝光。她伸手抚摸女神像，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自己的孩子。
“这是...你？“虞诚的声音颤抖。
虞青的幻影摇头：“这是我成为的'容器'。“她指向石像内部的黑影，“那是你真正的另一半血统。“
小九突然发出无声的尖叫。她扑向虞诚，拽着他转向入口方向。铁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，门板上那只血画的眼睛正在融化，变成真实的眼球转动起来。更可怕的是，地面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暗红色的光，像是被某种力量逐渐激活。
“他们启动了转化仪式。“莫教授紧张地调整眼镜，“林修远要强行进入第二阶段！“
仿佛印证他的话，天台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。灰色雾墙泛起涟漪，十几个扭曲的人形从中挤出——有六条手臂的医生，鲨鱼嘴的护士，还有几个虞诚从未见过的医护人员，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非人特征。为首的正是林医生，他的七只眼睛在日光下显得更加恐怖，每只眼睛的瞳孔都是不同的人脸。
“虞诚。“林医生的声音变成多重混响，“把眼睛给我们。这是它诞生的目的。“
虞青的幻影挡在虞诚面前，右眼蓝光大盛：“谎言。他们要的不是你的眼睛，是通过眼睛与核心的连接。“
莫教授突然拽过虞诚，指着女神像手中的凹槽：“晶体！你的吊坠！那是稳定器！“
林医生的触须猛地射来，莫教授及时推开虞诚，自己却被贯穿肩膀。老人惨叫一声，蓝色吊坠从领口滑出。林医生的所有眼睛同时盯住那块晶体：“终于...核心碎片...“
虞诚扑向莫教授，但小九比他更快。女孩瘦小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，一把抓住吊坠，在触须再次袭来前将其塞进虞诚手中。
触须转向小九，贯穿了她的腹部。女孩没有流血，而是从伤口处涌出灰黑色的烟雾。她的全黑眼珠第一次出现波动，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打破。
“小九！“虞诚想去救她，却被虞青的幻影拦住。
“没时间了。“幻影的声音变得急促，“把晶体放入凹槽，念出你看到的符文！“
虞诚看向手中的蓝色晶体，右眼自动解析出其中蕴含的信息——这不是普通的矿物，而是某种生物结晶，内部结构与他眼球深处的物质完全相同。更惊人的是，晶体内部封存着一段记忆：
——年轻的虞青站在女神像前，将一块更大的蓝色晶体按入自己的右眼。晶体与血肉融合的瞬间，她的腹部诡异地隆起...
记忆闪回。
——手术台上，虞青抱着新生儿，他的右眼泛着蓝光。她亲吻婴儿额头，然后从自己眼中挖出已经变小的晶体，一分为二，一半做成吊坠，一半塞进婴儿襁褓...
“现在！“虞青的幻影大喊。
林医生的触须已经近在咫尺。虞诚冲向女神像，跳起来将晶体按入凹槽。接触的瞬间，他的右眼与晶体产生共鸣，一段陌生的语言自动从喉咙里涌出：
“K'yarnak ph'nglui mglw'nafh...“
整个天台剧烈震动，女神像表面的石皮开始剥落，露出下面半透明的蓝色材质。地面上的符文全部亮起，但不是林医生期待的暗红色，而是纯净的蓝光。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灰色雾墙上——它开始变得透明，露出外界的景象：
新沪市的天空被诡异的极光笼罩，远处几栋高楼已经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，街道上的人群如行尸走肉般游荡，每个人脸上都长着额外的眼睛。
“不！“林医生的七只眼睛同时充血，“你启动了筛选协议！“
蓝光扫过天台，那些异化的医护人员发出惨叫。程度较轻的直接灰飞烟灭，程度深的如林医生则被定在原地，身体表面出现结晶化现象。只有小九在蓝光中安然无恙，她腹部的伤口甚至开始愈合。
虞诚的右眼与女神像建立了某种连接。他“看“到整个医院的真实形态——一个巨大的有机体，地下室是心脏，通风系统是血管，病房是消化腔，而病人是养料。最深处沉睡着某个庞然大物，正在缓慢苏醒。
“妈妈...“这个词不由自主地从虞诚口中滑出。
女神像完全活化，变成三米高的蓝色人形。她没有五官，但虞诚能感觉到“她“在注视自己。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感涌上心头，与恐惧奇怪地共存。
“第一阶段完成。“女神——或者说虞青与那个存在的融合体——的声音直接在虞诚脑海中响起，“你是桥梁，也是门闩。“
莫教授拖着受伤的身体靠近：“虞诚，它在说什么？“
没等虞诚回答，林医生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大笑。尽管下半身已经结晶，他的七只眼睛仍然疯狂转动：“愚蠢！你以为这是结束？这只是开始！所有锚点都在激活，全世界的神智病院都是孵化场！“
女神像转向林医生，一道蓝光从她手中射出，将林医生彻底结晶成雕像。但为时已晚——医院主体建筑开始剧烈摇晃，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。灰色雾墙完全透明后，可以看到城市各处升起的诡异光柱。
“第二阶段无法阻止。“女神的声音带着悲伤，“但可以延缓。我的孩子，选择吧——留在这里维持封印，或者走出去面对全面复苏的世界。“
虞诚的右眼突然投射出一幅画面：如果他选择留下，将逐渐与女神像融合，成为新的封印核心；如果选择离开，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其他四处锚点，从内部破坏它们。
莫教授读懂了局势：“四个和这里一样的设施...其他城市的精神病院？“
小九突然走到女神像前，双手捧起某种看不见的东西。在虞诚的右眼视野中，她捧着的是一团灰色雾气，内部有无数人脸闪动。女孩将“它“递给虞诚，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。
“记忆集群...“女神解释道，“她给你的礼物。“
虞诚犹豫地触碰那团雾气，它立刻通过皮肤渗入体内。大量陌生记忆涌入脑海——他看到了其他四处设施的位置，看到了全球范围的诡异复苏时间表，最震撼的是看到了小九的真实身份：她不是一个病人，而是第一个成功培育的“纯血容器“，虞诚理论上的“姐姐“。
“时间到了。“女神的声音开始减弱，“选择吧，我的孩子。“
医院主体建筑发出垂死般的呻吟，外墙大面积剥落，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组织。天台边缘开始崩塌，碎石落入下方不断扩大的黑暗中。
虞诚看向莫教授，老人坚定地点头；又看向小九，女孩的全黑眼珠中倒映着外界的混乱景象。最后他看向女神像——那个可能是他母亲，也可能是什么更古老存在的融合体。
“我走。“虞诚听见自己说，“我要找到其他锚点。“
女神像露出类似微笑的表情。她伸手触碰虞诚的右眼，一股暖流注入眼球深处：“那么带上这个。当所有眼睛睁开时，你会知道该怎么做。“
剧痛袭来，虞诚感到右眼有什么东西脱落了——一颗微小的蓝色晶体，与他之前放入凹槽的那块同源。晶体自动嵌入他的掌心，形成一个发光的眼睛纹身。
“通道即将关闭。“女神的身体开始石化，“记住，不要相信任何倒影...“
天台崩塌加速。莫教授拽着虞诚和小九冲向唯一还算完好的区域——东南角的一块平台。那里出现了一个扭曲的光门，隐约可见外面的城市景象。
“跳！“莫教授大喊。
三人跃入光门的瞬间，整座医院如同活物般剧烈收缩，然后在一道刺目的蓝光中坍塌成无数晶体碎片。虞诚最后看到的，是女神像彻底石化前流下的一滴蓝色眼泪。
然后他们坠入了新沪市的街道，而这座城市，已经变得陌生而恐怖。
虞诚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路面。他睁开眼，首先看到的是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——这不正常，新沪市九月的夜晚不该这么冷。
“起来。“莫教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带着压抑的痛苦，“我们得离开开阔地带。“
虞诚挣扎着爬起，右眼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。视野里像是蒙了一层血色的滤镜，而左眼看到的景象则“正常“得多——如果他们所处的环境还能用这个词形容的话。
他们落在一条背街小巷里，但巷子的结构明显不对劲。两侧墙壁向奇怪的角度倾斜，形成不自然的锐角；地面上的排水沟变成了锯齿状的裂口，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最诡异的是巷子尽头那盏路灯——它发出的不是白光，而是暗红色的、如同生物内脏般的光晕。
“医院...消失了？“虞诚回头看去，身后只有一堵普通的砖墙，没有任何建筑的痕迹。
小九蹲在巷口，全黑的眼珠反射着街道上的灯光。她突然浑身紧绷，像猫科动物感知到危险般弓起背。
莫教授按住流血的肩膀：“外面情况怎么样？“
虞诚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巷口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胃部痉挛——
新沪市的街道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。表面上看，一切似乎还算正常：车辆停靠在路边，红绿灯规律变换，零星的行人匆匆走过。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，那些“行人“的行走姿势微妙地不协调，有人膝盖反弯，有人头部旋转了180度，却都表现得浑然不觉。
更可怕的是公共设施的变化。交通信号灯的红灯变成了流血的眼球；自动贩卖机的投币口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硬币；路边的消防栓长出了类似牙齿的结构，正在咀嚼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红色物质。
虞诚的右眼突然自动聚焦在一个路过的上班族身上。在那人西装革履的外表下，虞诚看到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雾，雾中伸出无数细丝，连接着路过的每一个“人“。这些细丝在他们之间传递着某种东西——记忆？情绪？还是更抽象的“认知“？
“认知瘟疫...“莫教授的声音发抖，“第二阶段的表现形式...不是实体入侵，而是概念污染...“
虞诚的右眼视野边缘突然浮现出一行文字，像是直接刻在视网膜上的笔记：【观察日志001：感染个体通过认知网络共享异常模因】。这行字停留了几秒后逐渐淡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：【建议行动路线：避开主要神经节点】。
“我的眼睛...在自己记录东西...“虞诚惊恐地说。
莫教授凑近检查他的右眼：“视觉日志...这是高阶觉醒者的特征。“老人突然倒吸一口冷气，“你的虹膜...在形成某种结构...“
小九突然拽住两人的衣角。她指向街道对面的一家便利店，那里的玻璃橱窗反射出三人的影像——但倒影中的他们全都缺少右眼，空洞的眼眶里爬满黑色丝状物。
“不要相信任何倒影。“虞青的警告在虞诚脑海中回响。
莫教授迅速拉开距离：“镜子...可能是传播媒介。我们得找没有镜子的地方。“
三人贴着墙根移动，避开所有能反射的平面。虞诚的右眼不断标记出危险的“节点“——一个正在玩手机的女孩，她的手机屏幕反射出十几个不同角度的自己；一家眼镜店的橱窗，上百副镜片后都有眼睛在眨动；甚至是一滩积水，水面下隐约有苍白的手掌浮现。
“幸存者应该会聚集在某个地方...“莫教授喘息着说，“我们需要信息...“
虞诚右眼的视觉日志突然更新：【检测到低频信号，方位西北，距离约800米】。同时，他掌心的眼睛纹身微微发热，指向同一方向。
“那边有什么？“虞诚指向西北方。
莫教授眯起眼睛：“如果我没记错...应该是老工业区，有几个废弃工厂。“
小九突然加快脚步，像是感知到什么。她的行走姿势变得奇怪，时而四肢着地，时而直立，仿佛在两种状态间切换。虞诚注意到她的影子在路灯下不正常地拉长，轮廓模糊不清，像是随时会分离出去。
工业区的围墙出现在视野中，上面涂满了奇怪的符号——不是 graffiti，而更像是某种自发形成的印记。虞诚的右眼解析出这些符号的含义：【避难所】【不要看】【沉默】。
围墙缺口处站着两个持枪的男人，他们的装束像是民兵，但虞诚右眼看到的却是更复杂的景象——两人周围环绕着一层薄薄的蓝光，像是防护罩，而他们胸口位置各有一小块晶体碎片，与莫教授之前的吊坠材质相同。
“觉醒者守卫...“莫教授低声道，“他们找到稳定器碎片了。“
当三人接近时，守卫立刻举枪。其中一人戴着奇怪的护目镜，镜片呈现出不自然的紫色。
“站住！报出你们的身份和感染程度！“
莫教授举起双手：“前量子物理研究所所长莫临渊，感染程度一级，有基础防护。“他指向虞诚，“这位是...“
“虞诚。“护目镜守卫突然打断，“医院逃出来的那个容器。“他的声音变得奇怪，“主任说过你会来。“
虞诚的右眼刺痛，视觉日志疯狂更新：【守卫A：认知屏障完整度87%，左臂有异变迹象；守卫B：屏障完整度63%，已开始接受异常模因】。
“跟我来。“护目镜守卫转身带路，“别碰任何东西，别看任何人的眼睛，最重要的是——“他指了指小九，“管好那个非人种。“
工业区内部被改造成了简易营地。几十个帐篷围绕着中央的废弃厂房，少数人在空地间走动，全都戴着各种奇怪的眼镜或面罩。虞诚注意到他们行走时都刻意避开地上的裂缝，而那些裂缝在右眼视野中分明在缓慢蠕动，像呼吸一样开合。
厂房大门上悬挂着一块金属板，上面用红漆画着一只被斜线划掉的眼睛。护目镜守卫敲了三下门，停顿，再敲两下。门开了一条缝，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“进去吧。“守卫推了虞诚一把，“只见你一个人。“
莫教授想抗议，但小九突然拉住他，摇了摇头。她的全黑眼珠转向厂房侧面的一扇小窗，那里隐约有蓝光透出。
虞诚独自走进厂房。内部空间比他想象的大得多，天花板上的氙气灯发出刺眼的白光，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显示屏。每个屏幕都显示着城市的不同角落，但画面全都经过某种过滤处理，虞诚右眼看到的异常现象在屏幕上清晰可见。
“虞诚。“
声音来自厂房深处的阴影。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灯光下，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，穿着褪色的医院安保制服，右眼戴着黑色眼罩。虞诚的右眼立刻标记出危险：【个体识别：张承业，前新沪精神病院安保主任，感染程度：未知，威胁等级：高】。
“张主任？“虞诚谨慎地保持距离，“你怎么...“
“逃出来的？比你们早三天。“张承业的独眼盯着虞诚的右眼，“当林修远开始替换值夜班人员时，我就知道第一阶段要结束了。“
他走向中央控制台，调出一张世界地图。地图上标记着几十个红点，大部分集中在各大城市。五个特别大的红点中，有一个正是他们刚刚逃出的新沪精神病院。
“全球主要精神病院都是锚点。“张承业的声音嘶哑，“过去一百年里，它们被精心建造在空间褶皱上，就像针脚一样把现实缝在异常之上。“
虞诚的右眼视觉日志突然投射出一段信息：【锚点分布符合五芒星结构，核心位于太平洋某处】。这段信息伴随着剧烈的头痛，像是被强行塞进来的。
张承业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适：“你的眼睛开始接收信号了，对吧？“他苦笑道，“所有觉醒者最终都会连接上那个网络。“
“网络？“
“认知之网。“张承业调出一段模糊的录像，显示某个实验室里的数十个培养舱，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一个右眼泛蓝的婴儿，“二十三年了，他们培育了整整一代容器，就为了今天。“
录像突然切换到一个虞诚熟悉的场景——虞青站在女神像前，将蓝色晶体按入自己的右眼。但这次的角度更广，显示出她周围站着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，其中就有年轻时的张承业和林修远。
“你参与了实验。“虞诚的声音冷下来。
张承业的独眼避开他的视线：“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研究如何封印异常。直到虞青博士发现真相——实验的真正目的是培育合适的容器，让某个存在能通过链接所有锚点降临。“
他调出另一段录像：新沪市上空出现巨大的眼睛虚影，街道上的人群同时停止活动，仰头凝视。当眼睛完全睁开时，所有人——无论之前看起来多么正常——都从右眼眶中长出黑色触须。
“第一阶段只是测试。第二阶段才是真正的筛选——通过认知污染，找出适合寄生的个体。“张承业关闭录像，“现在全球37个主要城市已经沦陷，我们是新沪市最后的正常人类据点。“
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突然灼烧般疼痛。视觉日志弹出新信息：【警告：镜像渗透检测，来源：东南方反射面】。
他猛地转头，看到厂房角落的一面全身镜。镜中的“虞诚“没有跟随他的动作，而是站在原地，嘴角缓缓咧开到耳根，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。
“不要相信任何倒影！“虞诚大喊着后退。
张承业反应极快，抄起铁棍砸向镜子。玻璃碎裂的瞬间，镜中的“虞诚“发出刺耳尖啸，无数苍白手臂从镜面伸出，试图抓住最近的活物。
厂房大门被撞开，莫教授和小九冲了进来。小九的全黑眼珠在看到那些手臂时突然扩大，她发出无声的尖叫，扑向镜子。在虞诚震惊的注视下，女孩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——她的手指伸长变成利爪，轻易撕碎了几条手臂，黑色的液体喷溅在墙上，发出腐蚀的嘶嘶声。
“纯血容器！“张承业惊呼，“我还以为他们全都...“
剩余的镜中手臂突然全部转向小九，像是认出了天敌。镜子碎片悬浮起来，在空中组成一个更大的圆，圆内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眼睛——和林医生一样的七瞳结构。
“姐姐...“眼睛发出多重混响，“叛徒...“
小九的身体僵住了，她的黑眼睛流出浑浊的液体。虞诚本能地冲过去挡在她前面，右眼直视那只七瞳眼睛。剧痛再次袭来，但这次伴随着某种奇怪的共鸣——他的右眼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，与镜中的眼睛产生对抗。
蓝光从虞诚右眼迸发，与镜中眼睛的红光在空中相撞。冲击波震碎了所有玻璃制品，厂房里的显示屏一个接一个爆炸。当光芒消散时，镜子已经变成普通碎片，不再有任何异常。
寂静持续了三秒，然后虞诚听到莫教授的惊呼：“你的眼睛！“
厂房里的破镜碎片映出虞诚此刻的模样——他的右眼已经完全变成蓝色，瞳孔扩大至整个虹膜，细小的黑色纹路从眼角蔓延到太阳穴，像是某种根系。更可怕的是，当他眨眼时，右眼皮内侧隐约可见细小的凸起，像是正在形成的第二层眼睑。
“时间不多了。“张承业的声音突然变得急迫，“你必须找到其他四个主锚点，在它们完全激活前...“
厂房外突然传来尖叫和枪声。一个满身是血的守卫撞开门：“主任！它们找到我们了！整条街的反射面都在...“
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。厂房的一面墙轰然倒塌，露出外面的景象——街道上所有的玻璃、水面、金属反光面都变成了门户，无数苍白人影正从中爬出。而带领它们的，是一个虞诚熟悉的身影：林修远。他的七只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红光，下半身已经与某种黑色物质融合，形成巨大的触须状结构。
“虞诚...“林修远的声音像是几百人同时说话，“回家吧...母亲在等你...“
小九突然抓住虞诚和莫教授的手，她的黑眼睛直视张承业：“车。“
张承业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后门！有辆加固过的救护车！钥匙在...“
他的话没说完，一根黑色触须突然从地板裂缝中射出，贯穿了他的胸膛。张承业的独眼瞪大，嘴角却浮现出诡异的微笑：“原来...这就是被选中的感觉...“
虞诚眼睁睁看着张承业的身体开始异变，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莫教授拽着他向后门跑去，小九断后，她的双手已经变成完全的利爪形态，撕碎任何接近的触须。
后门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救护车，车身画满了与围墙上相似的符号。莫教授跳上驾驶座，幸运的是钥匙就插在点火开关上。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咳嗽声，终于启动。
虞诚爬上车时，看到厂房已经完全被黑色物质覆盖。林修远的身影悬浮在上空，七只眼睛同时锁定救护车。更可怕的是，张承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像是通过某种扩音系统：
“记住，虞诚！找到其他四个主锚点！太平洋上的眼睛已经睁开一半了！“
救护车咆哮着冲出工业区。后视镜里，整个幸存者营地正在被某种巨大的黑色结构吞噬，而在更远的天际线上，新沪精神病院原本所在的位置，一道蓝光直冲云霄，与另外四道分布在远处的光柱形成诡异的五芒星图案。
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灼烧般疼痛，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——四个闪烁的红点分布在不同的方位，最近的一个在西北方三百公里处。
“我们去哪？“莫教授紧握方向盘的手在发抖。
虞诚看着自己右眼在车窗上的倒影——那个影像对他眨了眨眼，然后指向西北方向。
“青江市。“虞诚读出视觉日志上的信息，“青江精神疗养院，第二个主锚点。“
救护车驶向高速公路，而新沪市的天空，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云层中缓缓成形。
救护车的引擎发出垂死的呻吟。虞诚紧抓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，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右眼传来钻心的疼痛。后视镜里，新沪市的轮廓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，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扭曲变形的天空——靛蓝色的云层中夹杂着血管状的暗红纹路，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神经网络。
“还有二十公里到青江市界。“莫教授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。老人肩膀的伤口简单包扎过，但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不祥的黑色。“车快没油了。“
虞诚的右眼突然自动聚焦在油表上。在他的特殊视野中，指针的摆动轨迹形成了一组数字：【剩余里程：17.5公里】。这组数字随即被记录在视野边缘，加入不断滚动的“视觉日志“中。
自从离开新沪市，这种不受控的记录功能就越来越频繁。现在虞诚的右眼就像一台24小时运行的摄像机，将所见的一切分析、归档。更可怕的是，他发现自己开始能够看穿莫教授和小九的“表层形态“——
在正常视野里，莫教授只是个受伤的老人；但在右眼视界中，老人的皮肤下隐约有蓝色光点流动，像是微型的星河。而小九的变化更惊人，她安静地蜷缩在后排座位，在普通视野里只是个瘦弱的女孩，但在虞诚的右眼中，她的脊椎延伸出半透明的黑色骨刺，像某种远古生物的遗存。
最令他恐惧的是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。左眼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的脸，右眼却看到一个瞳孔完全扩散成蓝色的怪物，黑色血管从眼角蔓延到下巴，像是某种寄生植物正在扎根。
“前面有情况。“莫教授突然踩下刹车。
高速公路前方横七竖八停着十几辆废弃汽车，形成一道临时路障。更诡异的是，这些车辆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肉质薄膜，像是被某种生物分泌物包裹了。虞诚的右眼立刻标记出危险：【认知污染浓度超标，建议绕行】。
“不能掉头。“后排的小九突然开口，这是她第一次完整说话，声音像是多个音轨叠加，“后面有东西追上来了。“
虞诚回头看去，远处的路面上，沥青正在融化，形成一条黑色的“河流“，河中有什么东西在游动，速度惊人。
莫教授猛打方向盘，救护车冲下高速公路，驶入旁边的荒野。车身剧烈颠簸，医疗设备在车厢里叮当作响。虞诚的右眼视野突然分裂成两部分——一部分是真实的荒野，另一部分则是覆盖着血肉组织的异化景观。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，让他恶心得想吐。
“你的眼睛在流血。“莫教授紧张地瞥了他一眼。
虞诚擦拭右眼，这次流出的不仅是血和黑色黏液，还有细小的、晶体般的颗粒。这些颗粒在指尖闪烁微光，随即汽化成带有金属味的雾气。
视觉日志突然弹出警告：【认知风暴临近，建议寻找掩体】。几乎同时，天空中的血管状纹路开始脉动，暗红色的光芒如波浪般扩散。
荒野上的杂草突然疯长，在几秒内达到两米多高，草叶边缘长出锯齿状结构。救护车被困在植物形成的迷宫中，引擎发出最后的抗议声后彻底熄火。
“下车！“莫教授踹开车门，“认知风暴会重组这片区域的地形！“
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入草丛。虞诚的右眼不断调整焦距，在疯狂生长的植物间寻找路径。草叶划过皮肤，留下灼烧般的疼痛，伤口处却没有血，只有透明的组织液渗出。
小九突然停下，全黑的眼珠转向右侧。虞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，草丛中矗立着几座“雕塑“——那是被植物材料包裹的人类形体，表面已经木质化，面部表情凝固在最后的惊恐瞬间。最令人不安的是，这些“雕塑“的右手都异变成工具形态：剪刀、手术刀、镊子...
“青江市的医护人员。“莫教授声音发抖，“他们是最早被感染的群体...职业特征会被异常放大...“
一道闪电划过天空，不是常见的亮白色，而是深紫色。雷声过后，虞诚听到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。视觉日志立刻分析声波特征：【重型卡车，改装排气管，预计载有5-7人】。
“幸存者？“虞诚刚升起希望，就被小九的动作打断。女孩像警觉的动物般伏低身体，黑色骨刺从她脊椎处延伸出来，在空气中微微颤动。
“不是人。“她的多重声音低语，“是猎手。“
卡车的声音突然逼近，车头灯刺破草丛。在灯光照射下，虞诚看清了来车——一辆改装过的油罐车，表面焊接着金属尖刺，驾驶室里坐着三个...不，那绝不是人类。虽然穿着衣服，但它们的头部完全异变，像是昆虫与灵长类的杂交体，复眼反射着诡异的光。
视觉日志弹出分析：【认知畸变体，保留基础智能，狩猎本能强化】。紧接着是一段令虞诚毛骨悚然的补充：【建议：逃跑或歼灭。弱点：头部复眼中心点】。
油罐车上的生物显然发现了他们。一个畸变体举起改装过的猎枪，枪管在虞诚右眼视野中标记为【高威胁】。他本能地扑向莫教授，子弹擦着老人头皮飞过，击中后方的一棵“雕塑“，木质化的躯干顿时炸裂。
“分开跑！“莫教授拽着小九向右侧草丛深处冲去。
虞诚则向左闪避，同时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。第二个畸变体已经跳下车，它的移动方式类似螳螂，四肢关节反向弯曲，速度快得惊人。
视觉日志自动分析敌人运动轨迹，在虞诚视野中投射出红色的预测路线。他按照指引侧身翻滚，恰好避开畸变体的扑击，同时将石头狠狠砸向它头部复眼的中心点。
畸变体发出高频惨叫，绿色体液从伤口喷溅。虞诚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到一丝快感——就像玩游戏时精准击杀敌人的那种满足。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。
更多的畸变体从卡车上跳下。虞诚数了数，至少有六个。视觉日志冷静地评估：【生还概率：17%】。这个数字随着敌人逼近在不断下降。
突然，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从右侧草丛传来。虞诚转头看去，只见小九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——她的四肢伸长，黑色骨刺完全展开，形成类似外骨骼的结构。最惊人的是她的头部，原本的全黑眼珠现在占据了半个脸部，下方裂开一道锯齿状的嘴。
“纯血容器完全体...“莫教授的声音充满敬畏，“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...“
小九——或者说那个曾经是小九的存在——以非人的速度冲向畸变体。她的骨刺轻易刺穿第一个敌人的复眼中心，然后双手抓住第二个畸变体的头部，像开罐头一样将其撕成两半。
虞诚的右眼自动记录下这场屠杀。小九的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可怕，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女孩，更像是经过精密编程的杀戮机器。更奇怪的是，那些畸变体似乎认识她，在死亡前发出类似语言的嘶鸣，像是某种绝望的交流。
视觉日志突然捕捉到一个异常现象：【畸变体体内检测到微型蓝色晶体碎片，与锚点稳定器同源】。这个发现让虞诚愣了一秒——这些怪物体内怎么会有稳定器碎片？
这个分神的瞬间差点要了他的命。最后一个畸变体从背后扑来，尖锐的前肢刺向他的后心。虞诚勉强转身，但已经来不及完全避开——
一道蓝光闪过。畸变体的动作突然凝固，然后像被无形的手捏碎般坍塌成一团血肉。虞诚惊魂未定地看向蓝光来源，是莫教授！老人手中拿着一个临时组装的装置，核心正是那块已经缩小很多的蓝色晶体。
“快走！“莫教授喊道，“风暴要来了！“
天空中的血管纹路开始释放闪电般的能量束，每一击都让地面上的植物发生新的异变。小九恢复了人形，但眼睛比之前更黑了，像是两个通往虚无的洞口。
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，直到看见一座半埋在地下的农用仓库。仓库金属门上的锁已经锈蚀，虞诚用力踹开它，三人冲进去的瞬间，一道紫色闪电击中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，草丛瞬间碳化。
仓库内堆放着化肥和农具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氨味。莫教授找到一盏煤油灯，颤抖的手花了三次才点燃。昏黄的灯光下，三人面面相觑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某种更深的东西——改变，不可逆的改变。
“你的晶体...“虞诚指着莫教授手中的装置，“变小了。“
老人苦笑：“每次使用都会消耗。等它完全消失...“他没说完，但意思很明显。
小九蜷缩在角落，看起来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女孩，只是眼睛更黑了。虞诚的右眼却能看到她皮肤下流动的异常能量，那些能量正在重组她的细胞结构。
视觉日志突然弹出新信息：【检测到稳定器信号，方位：正北，距离：2.3公里】。同时，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灼热起来，指向同一方向。
“青江疗养院...“莫教授顺着纹身指引看去，“就在那边。“
虞诚刚要回应，右眼突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。他跪倒在地，感到眼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生长，在分裂。视觉日志疯狂滚动，无数信息不受控地涌入大脑——他看到了青江疗养院的全貌，看到了里面游荡的畸形生物，看到了地下室里的巨大蓝色晶体，甚至看到了更远的地方...太平洋上，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...
“够了！停下！“莫教授用力拍打他的脸颊，“你在异变！控制它！“
虞诚无法回应。他的视野被无数重叠的画面占据，右眼流出的不再是液体，而是细小的晶体颗粒，这些颗粒在空中组成复杂的立体图案。最可怕的是，他开始听到声音——不是来自外界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低语，使用一种他从未学过却能理解的语言。
【找到我们...完成链接...】
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捂住他的右眼。是小九，她的手掌心有种奇怪的吸力，像是能将那些溢出的能量重新导回。虞诚感到右眼的躁动稍微平静了些，但代价是小九的黑眼睛开始流出同样的晶体颗粒。
“她不能一直这样。“莫教授紧张地说，“你们两个的能量会形成回路，最终...“
仓库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。不是闪电，而是某种有质量的物体。接着是第二个，第三个...像是许多东西正从天上掉下来。
虞诚挣脱小九的手，爬到门缝处向外看。他的右眼立刻调整焦距，看清了那些“降落物“的真面目——人形，但肢体比例完全失调，像是被随意拼凑起来的蜡像。它们正从天空中的血管纹路里“分娩“出来，重重摔在地上，然后扭曲着爬起来。
【认知构造体】视觉日志冷静地标注，【第一阶段产物，智力低下但数量庞大】。
“我们被包围了。“虞诚低声说。他数了数，至少有二十个构造体在仓库外游荡，更多正从天空中落下。
莫教授检查了下蓝色晶体：“还能用一次，但范围有限。“
小九突然站起身，走到仓库最里侧的墙壁前。她伸手抚摸墙面，然后转向虞诚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，又指了指墙。
“你要我...用眼睛看这面墙？“虞诚不解地问。
小九摇头，做了个“投射“的手势。虞诚恍然大悟——她是想让他把视觉日志中的信息投射到墙上！
虽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，虞诚还是将右眼贴近墙面。视觉日志中的图像立刻如投影般显现在墙面上——特别是青江疗养院内部结构的详细扫描图。
莫教授倒吸一口冷气：“这是...锚点的内部构造！“他指着图像上几个节点，“这些是次级稳定器，如果我们能破坏它们...“
小九突然将手掌按在墙面的投影上，正好覆盖疗养院地下室的位置。她的黑眼睛流出更多晶体颗粒，这些颗粒没有落地，而是悬浮在空中，组成一个微缩的三维模型——地下室中央的巨大蓝色晶体，以及晶体内部蜷缩着的...胎儿？
“另一个容器...“莫教授的声音发抖，“青江锚点已经孕育出自己的容器了...“
仓库大门突然被重击，金属板向内凸起。构造体们发现了他们。第二次撞击更猛烈，门铰链开始松动。
虞诚的右眼再次剧痛，但这次他尝试控制而非抵抗。视觉日志的画面重新聚焦，显示出疗养院地下的一条通风管道，直通主晶体所在的地下室。
“有路...“虞诚咬牙忍住疼痛，“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...“
莫教授举起晶体装置：“我制造 diversion，你们两个...“
“不！“虞诚抓住老人的手，“我们一起走。用这个。“他指向墙角的一堆化肥袋。
三分钟后，当构造体终于撞开仓库门时，迎接它们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爆炸。氨气和煤油灯的火苗相遇，产生的冲击波将前几排构造体撕成碎片。而在混乱的掩护下，三个身影从后墙的裂缝中溜出，向着北方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奔去。
虞诚跑在最后，右眼不断记录着周围的环境数据。在某一瞬间，他仿佛看到虞青的幻影跑在自己身侧，她的蓝眼睛与自己对视，传达着无声的警告。
【青江的容器比你更完整】幻影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，【但它缺少关键组件——人性】。
幻影消失前，虞诚分明看到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。这个动作的含义暂时不明，但视觉日志已经将其记录在案，归类为【优先级：高】。
青江精神疗养院的轮廓在闪电中时隐时现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而更远处的天空中，太平洋方向的云层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，漩涡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。
青江精神疗养院的铁栅栏门半开着，像是特意在等待他们的到来。虞诚的右眼刺痛起来，视觉日志自动标记出门柱上那些看似锈迹的痕迹——在特殊视野下，那些褐色的斑点分明是干涸的血迹，组成了某种警告性的符号。
“有人先来过了。“莫教授喘着气说，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惨白。蓝色晶体装置已经缩小到硬币大小，光芒微弱如风中之烛。
小九站在最前面，她的黑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，反射出疗养院建筑的轮廓。虞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，三层的主楼窗户全部漆黑，只有顶楼的一个房间偶尔闪过蓝光，像是有人在里面使用紫外线灯。
视觉日志突然更新：【检测到高浓度认知污染，建议启用二级防护】。虞诚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是“二级防护“，右眼就自行启动了某种机制——他眼角周围的黑色血管纹路迅速蔓延，形成网状结构覆盖了半边脸，同时眼球表面浮现出一层透明的薄膜。
“你的脸...“莫教授惊愕地指着虞诚。
虞诚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，触感像是摸到了某种昆虫的外骨骼。更奇怪的是，这层“防护“让他看疗养院时不再感到刺痛，仿佛过滤掉了部分有害信息。
“眼睛自己在适应。“虞诚声音沙哑，“我们得快点进去，晶体用不了多久了。“
三人小心地穿过大门。前院的草坪已经枯死，但虞诚的右眼看到土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——不是蚯蚓，而是更细长的、近乎透明的线虫，它们组成复杂的图案，像是某种地下电路板。
疗养院的正门被暴力破开，木屑散落一地。门厅里弥漫着防腐剂和腐烂肉类的混合气味。莫教授打开手机闪光灯，光线所及之处全是打翻的轮椅和散落的病历本。墙壁上溅满了可疑的深色液体，在虞诚的右眼视野中，那些液体仍在缓慢流动，像是具有独立生命的触须。
“地下室在那边。“莫教授指向一条向下的楼梯，“但我们需要先了解这里的布局...“
小九突然抓住两人的手臂，她的黑眼睛睁得极大。虞诚感到一阵电流般的触感从她指尖传来，随即视觉日志被强制更新——疗养院的立体结构图直接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，重点标注了几个红点：地下室的主晶体室、顶楼的观察室，以及隐藏在二楼墙壁中的通风管道。
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？“虞诚惊讶地问。
小九没有回答，但虞诚的右眼捕捉到她皮肤下闪过的一串蓝色光点，像是某种编码。视觉日志分析：【信息传递方式类似锚点内部通讯，推测个体曾在此类设施中长期生活】。
莫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小九：“纯血容器...他们培育的不止一代...“
一声金属扭曲的巨响从地下室方向传来，紧接着是液体喷溅的声音。虞诚的右眼自动切换到热成像模式，看到楼梯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热源正在移动——不是人类的37度，而是接近沸点的恐怖高温，呈现耀眼的橙红色。
“后退！“虞诚拽着两人躲到接待台后面。
下一秒，楼梯口的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开。一个穿着护工制服的人形生物摇摇晃晃地走出来，但它的头部已经完全异变——没有五官，只有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熔岩状物质，散发着高热。它所经之处，地毯冒烟起火，金属家具开始熔化。
视觉日志紧急标注：【高温畸变体，威胁等级：极高，建议：避免直视】。
熔岩头护工在门厅中央停下，无面的“脸“转向接待台方向。虞诚屏住呼吸，感到右眼的防护层在高温辐射下开始软化。就在他以为要被发现时，顶楼突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声音——不，比婴儿尖锐得多，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叫声被放大十倍。
熔岩头护工立刻转向声源，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主楼梯走去。它经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脚印，木质地板炭化开裂。
“它在巡逻。“莫教授低声道，“顶楼有什么东西在指挥它。“
虞诚的右眼追踪着那个高温生物，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：“等等...它制服上的名牌...是青江疗养院的标志没错，但款式是二十年前的。“
莫教授眯起眼睛：“你的意思是...“
“这不是最近的感染。“虞诚感到一阵恶寒，“这个护工可能二十年前就变成这样了，一直藏在地下室。“
小九突然站起身，径直走向被破坏的地下室门。虞诚想拉住她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眼无法聚焦在她身上——就像相机无法对焦太近的物体，小九的轮廓在视野中变得模糊不清，仿佛她正在从现实层面“褪色“。
“她启动了某种屏蔽机制。“莫教授声音发颤，“纯血容器的完整能力...“
两人跟着小九进入地下室楼梯。越往下，墙壁上的肉质覆盖物就越厚实，到后来简直像是在某种生物的食道中行走。虞诚的右眼不断调整过滤参数，才能在这些活体组织间分辨出原本的建筑结构。
楼梯尽头是一扇金属门，表面布满凹痕，像是被无数拳头从内部击打过。门旁的生物识别器还在运作，但小九直接把手按上去，识别器立刻闪烁绿光：“权限确认，管理员。“
“你到底是谁？“虞诚忍不住问。
小九转头看他，黑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类似情感的东西——不是悲伤或喜悦，而是一种古老的、非人的理解。她张开嘴，发出的却是多重叠加的电子音：“初代样本，零号容器。“
门无声滑开，露出里面的景象。虞诚的呼吸停滞了——
这是一个圆形大厅，中央矗立着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，里面悬浮着一个胎儿状的生物。它的头部异常发达，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，右眼是和虞诚一样的蓝色，但左眼却是纯粹的黑，与小九的眼睛一模一样。数十根脐带状的管线连接着它的身体，延伸到天花板和墙壁中。
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环绕主培养舱的十二个小型舱体，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不同发育阶段的“容器“，从胚胎到青少年。它们全部闭着眼睛，但虞诚的右眼能看到它们通过某种神经网络与中央的胎儿容器相连，形成诡异的集体意识。
“培育工厂...“莫教授的声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，“他们在这里批量生产容器...“
视觉日志突然弹出警告：【检测到意识扫描，来源：主培养舱】。虞诚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感到一股冰冷的精神触须刺入自己的大脑。
剧痛中，他“看“到了胎儿容器的记忆片段——二十年前的青江疗养院，虞青博士带着一个小女孩来访；十五年前的大规模“事故“，实则是第一批容器的觉醒实验；五年前太平洋深处传来的“呼唤“，激活了这里的沉睡容器...
【竞争者】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在虞诚脑海中响起，【不完整的劣化品】。
虞诚的右眼不受控制地看向主培养舱。胎儿容器的右眼已经睁开，正直视着他。两者的视线在空中相撞，爆发出无形的冲击波。整个大厅的灯光闪烁不定，几个小型培养舱的玻璃出现裂纹。
“虞诚！“莫教授的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“不要直接对视！它在入侵你的神经！“
虞诚想移开视线，但眼球像是被冻住了。他感到胎儿容器的意识正在自己大脑中翻找，像在查阅一本打开的书。更可怕的是，某种反向连接也形成了——胎儿容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虞诚的意识。
他看到太平洋深处那个巨大的存在，看到全球各地的锚点设施，看到无数像他这样的“容器“被培育、测试、淘汰...而青江的这个，是少数几个接近完成的“完美容器“之一。
【你带着初代样本回来】胎儿容器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愉悦，【正好弥补我的缺陷】。
虞诚突然明白了小九的价值——她是初代，拥有最原始但也最稳定的基因结构。胎儿容器想吸收她，就像癌细胞吸收健康细胞。
这种认知带来的愤怒意外地打破了精神控制。虞诚猛地挣脱连接，右眼爆发出的蓝光将几个小型培养舱直接炸裂。胎儿容器发出刺耳的尖叫，液体从破裂的舱体中喷涌而出。
“莫教授！小九！“虞诚踉跄着后退，寻找同伴的身影。
莫教授正躲在控制台后面，试图启动某个系统。小九则站在主培养舱前，黑眼睛直视里面的胎儿容器，两人之间形成了某种静默的对峙。
【你在担心他们】胎儿容器的声音带着困惑，【这种低效的情感联结削弱了你】。
这句话让虞诚愣了一下。对胎儿容器来说，关心同伴是“低效“的，是“缺陷“。这个认知突然给了他希望——也许人性正是他们这些“不完整容器“的优势。
视觉日志捕捉到他的思绪，弹出一条分析：【推论：情感联结是抵抗集体意识同化的关键因素】。
大厅突然剧烈震动，天花板落下碎片。莫教授从控制台后喊道：“我找到了稳定器！但它被集成在主培养舱的维持系统里！“
虞诚看向主培养舱。在右眼的特殊视野下，舱体底部确实有一个篮球大小的蓝色晶体，与无数管线相连。要取出它，就必须破坏培养舱...
“小九！“虞诚喊道，“能干扰它的意识吗？“
小九没有回头，但她的黑眼睛流出浑浊的液体，这些液体在空中形成细丝，刺入培养舱的接口。胎儿容器剧烈挣扎起来，它的尖叫升级成超声波，震碎了剩余的灯光。
在黑暗中，只有各种蓝色、红色的指示灯和生物发光提供微弱照明。虞诚趁机冲向主培养舱，右眼的防护层让他能直接触摸那些腐蚀性液体。他找到舱体底部的检修面板，用力扯开——
胎儿容器的精神攻击突然加强。虞诚感到有什么东西直接刺入了眼球后方，剧痛让他跪倒在地。视觉日志疯狂滚动，全是乱码和警告。在意识模糊的边缘，他听到莫教授的喊声和小九的电子音尖叫，但最清晰的是胎儿容器的声音：
【为什么要抵抗？我们终将合一。太平洋上的眼睛已经睁开43%，当它完全睁开时，所有容器都会回归源头】。
虞诚挣扎着抬头，透过培养舱的玻璃，他看到胎儿容器正在“微笑“——它的嘴裂开到不可能的角度，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。更可怕的是，它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，四肢伸长，皮肤表面浮现出鳞片状纹理。
“它在...成熟！“虞诚咬牙忍住疼痛，手指终于碰到了稳定器的边缘。
就在他要拔掉晶体的瞬间，胎儿容器的右眼蓝光大盛。虞诚的视野突然被强制切换——他不再在青江疗养院，而是漂浮在太平洋上空，俯瞰着深蓝色的海面。那里，一个直径超过一公里的漩涡正在形成，漩涡中心是一只正在睁开的巨大眼睛...
【看吧】胎儿容器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喜悦，【母亲在醒来】。
随着眼睛的睁开，虞诚看到全球各地升起蓝色光柱——新沪市、青江市、圣彼得堡、开普敦、芝加哥...五个主锚点和三十七个次级锚点全部激活，形成一个覆盖全球的网络。而在这个网络的每个节点上，都有类似胎儿容器的存在正在苏醒。
最震撼的是，他看到了这些“容器“的终极目的——它们不是终点，而是通道，是某种更古老存在进入这个现实的“门“。
“不...“虞诚在精神层面挣扎，“这不对...“
【什么是对？】胎儿容器反问，【你们人类定义的道德？那不过是进化过程中的临时协议】。
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突然从虞诚右眼深处涌出。他感到眼球后方有什么东西“咔嗒“一声就位，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长期停滞的组装过程。剧痛转为一种奇异的清明，他的视野突然分裂成无数个画面——不仅是现在的青江疗养院，还有过去和未来的片段，所有时间线同时呈现。
在这奇特的超维视角下，虞诚看到了胎儿容器的弱点——它的左眼，那个与小九一模一样的黑眼睛，是初代样本的遗留特征，也是它与集体意识网络最薄弱的连接点。
“小九！“虞诚在现实中大喊，“它的左眼！攻击左眼！“
黑眼女孩立刻响应。她的身体再次异变，脊椎伸展出黑色骨刺，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培养舱。胎儿容器察觉到危险，尖叫着命令熔岩头护工返回，但为时已晚。
小九的骨刺精准刺入培养舱玻璃，直指胎儿容器的左眼。两者接触的瞬间，一道黑光爆发，整个地下室陷入绝对黑暗。
虞诚趁机抓住稳定器，用尽全力将其拔出。晶体离开系统的瞬间，所有培养舱同时爆裂，营养液如洪水般涌出。胎儿容器的尖叫声达到顶点，然后戛然而止——小九的骨刺已经贯穿了它的左眼，黑色液体如石油般喷溅。
黑暗持续了几秒，然后被应急灯的红光取代。虞诚喘着粗气看向主培养舱，里面的液体已经排空，胎儿容器瘫软在舱底，左眼变成一个黑洞，右眼的蓝光暗淡如风中之烛。
小九恢复了人形，但她的黑眼睛现在有一半变成了蓝色，像是两个容器的特征在她体内达成了某种平衡。
莫教授从控制台后爬出来，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：“我下载了部分研究资料。天啊...他们不仅在培育容器，还在研究如何把普通人改造成次级节点...“
虞诚想要回应，但掌心的眼睛纹身突然灼烧般疼痛。他看向手中的稳定器晶体，发现它正在自动分裂，一部分重新融入他的右眼，另一部分则流向小九，还有一小块飞向莫教授胸前的吊坠。
“它在重组...“莫教授惊讶地看着吊坠重新充盈能量，“像是认定了我们三个是一体的...“
地下室的震动突然加剧，天花板开始大面积坍塌。
“锚点要崩溃了！“虞诚拉起小九，“我们得去顶楼！资料里提到过观察室有紧急出口！“
三人冲向楼梯，身后传来胎儿容器最后的哀鸣。虞诚的右眼看到它的身体正在分解成蓝色光点，这些光点没有消散，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，向太平洋方向飘去——回归“母亲“。
当他们终于到达顶楼时，整栋建筑已经开始倾斜。观察室的门自动滑开，露出里面的景象——一个圆形房间，墙壁上全是监控屏幕，大部分已经雪花闪烁。房间中央是一个与地下室相似的培养舱，但规模小得多，里面空空如也。
“这是...“虞诚的视觉日志自动分析房间结构，【远程观测节点，与主锚点实时同步】。
小九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的金属门，门上标着“天台紧急出口“。但就在三人即将到达时，所有监控屏幕突然同时亮起，显示同一个画面——太平洋上的巨大眼睛，现在睁开度已经达到51%。
【你们无法阻止不可避免的事】胎儿容器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，【第二阶段已经启动，当所有眼睛睁开时，新世界将会诞生】。
莫教授举起重组后的吊坠，蓝光形成防护罩挡住某种无形攻击：“它在拖延时间！快走！“
三人冲上天台，映入眼帘的是噩梦般的景象——整个青江市已经扭曲变形，建筑物以不可能的角度倾斜，街道上行走的不再是伪装的人类，而是完全异变的生物。远处的天空中，五道蓝色光柱形成五芒星图案，而太平洋方向的漩涡已经清晰可见，即使相隔上千公里。
天台边缘停着一架救援直升机，看起来是疗养院紧急疏散用的。莫教授检查了下燃料：“够我们飞到两百公里外，但之后...“
“先离开这里。“虞诚帮小九登上直升机，自己的右眼却不受控制地再次看向太平洋方向。在那只巨大的眼睛里，他分明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——一个女性的轮廓，右眼泛着蓝光。
【母亲】胎儿容器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，【我们都会回到母亲身边】。
直升机旋翼开始转动，载着三人升入血色天空。在他们身后，青江精神疗养院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坍塌，一道蓝光冲天而起，加入了全球范围的五芒星图案。
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灼痛更甚，投射出下一个目的地的坐标——北方，一千两百公里外，圣彼得堡的精神病学研究中心。
直升机的燃油警报已经响了十七分钟。虞诚盯着仪表盘上闪烁的红灯，右眼自动计算着剩余航程与下降率的比值。数字不容乐观——他们最多还能坚持二十三公里，而下方是西伯利亚无尽的针叶林和雪原。
“那边！“莫教授突然指向左前方，“有个村庄！“
虞诚眯起右眼，在暴风雪中勉强辨认出几座木屋的轮廓。没有灯光，但至少是潜在的避难所。他调整方向，直升机倾斜着穿过雪幕，发动机发出垂死的咳嗽声。
小九蜷缩在后座，她的眼睛现在呈现诡异的蓝黑各半状态，左半边脸爬满了与虞诚相似的黑色血管纹路。自从吸收了青江疗养院的部分稳定器能量，她就陷入了这种半休眠状态，只有偶尔的眼皮颤动证明她还清醒。
“抓紧！“虞诚喊道，直升机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坠。
雪地迎面扑来。在最后一秒，虞诚拼命拉起操纵杆，让机尾先着地。金属撕裂的声音震耳欲聋，旋翼砍断十几棵小树后终于停下。三人被惯性甩向前方，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位。
寂静。只有风雪拍打机窗的声音。
“都...还活着？“莫教授喘着气问，他的眼镜碎了一片，右脸颊被玻璃划出血痕。
虞诚解开安全带，右眼迅速扫描四周。视觉日志弹出环境分析：【室外温度-31℃，风速7级，检测到微量认知污染】。最后一项让他警觉起来——在这种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认知污染？
小九突然睁开眼睛，蓝黑异色瞳在昏暗的机舱内发光。她指向村庄方向，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。
“她说那里有东西。“虞诚不知为何能理解小九的无声语言，“不是人类。“
莫教授检查了下重组后的蓝色吊坠，晶体比之前明亮了些，但体积又缩小了。“我们别无选择，要么冻死在这里，要么冒险去村子里看看。“
三人收拾了能用的物资：一把信号枪、几包压缩饼干、莫教授的自制晶体装置，还有从直升机上拆下的急救包。虞诚的右眼在黑暗中视物如常，但视野边缘不断闪过奇怪的噪点，像是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。
雪深及膝，每走一步都像在挣脱流沙。村庄比想象中远，走了近半小时，那些木屋依然遥不可及。更奇怪的是，虞诚确信他们一直在直线前进，但回头时，直升机的残骸却不在预期位置。
“空间扭曲...“莫教授喘息着说，“锚点虽然被破坏了，但影响范围还在扩大...“
小九突然停下，蹲下身拂去一片积雪。下面的冻土上刻着奇怪的符号——一个眼睛图案，周围环绕着螺旋纹路。虞诚的右眼自动对焦，符号在他视野中旋转起来，释放出一段信息：【观察哨站#7，状态：活跃】。
“这不是普通村庄。“虞诚的声音绷紧，“是某种...设施。“
莫教授面色凝重：“苏联时期西伯利亚确实建过很多秘密研究所，用来研究...“他看了眼小九，没说完。
继续前行，村庄的诡异之处逐渐显现。那些看似普通的木屋实际上是由特殊材料建造，表面木质纹理下是金属光泽。窗户全部被从内部涂黑，门框周围刻着与雪地上相似的符号。最令人不安的是，所有屋顶都竖着类似天线的装置，现在挂满了冰凌，像死去的昆虫触须。
视觉日志突然警报大作：【检测到高浓度认知污染，建议启动三级防护】。虞诚还来不及反应，右眼的防护层就自动增厚，黑色血管纹路蔓延到他的脖子和右手。这带来一种奇怪的疏离感，仿佛身体正在变成某种仪器。
村中央的空地上，他们发现了第一个“居民“。
那是个穿着厚重冬衣的老人，跪在雪地里，面前的地面上刻满了眼睛符号。当虞诚靠近时，老人缓缓抬头，露出两个空空如也的眼窝——里面没有血肉，只有两团蓝色的冷火在燃烧。
“雪盲者...“莫教授倒吸一口冷气，“认知瘟疫的晚期症状...他们挖掉自己的眼睛来阻止幻视，却反而成了最佳载体...“
老人张开嘴，发出类似收音机调频的沙沙声。虞诚的右耳自动解析出其中的语言：“...欢迎...观察者...仪式...即将完成...“
更多的雪盲者从木屋中走出，全都缺失眼睛，眼眶里跳动着蓝火。他们步伐一致地走向空地，围成一个圆圈，开始某种诡异的舞蹈——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，却带着诡异的精准度。
随着舞蹈进行，空地上的积雪自行移动，形成巨大的眼球图案，直径超过十米。图案完成的瞬间，极光突然出现在夜空中，不是常见的绿色，而是与蓝火相同的色调。
“不是极光！“莫教授大喊，“是认知辐射！闭上眼睛！“
太迟了。虞诚的右眼已经直视了那片“极光“。剧痛如高压电流贯穿大脑，视觉日志瞬间过载，无数信息不受控地涌入——他看到了圣彼得堡的精神病学研究中心，看到了芝加哥的某个私人疗养院，看到了太平洋上那只已经睁开65%的巨眼...
最可怕的是，他看到了每个地点的“自己“——不同肤色、不同年龄的容器，全都长着与他相似的右眼。他们同时转头，隔着千万里与虞诚对视。
【找到彼此...完成链接...】所有容器的声音在虞诚脑中重叠。
现实世界天旋地转。虞诚跪倒在地，右眼流出的不再是液体，而是细小的晶体颗粒，这些颗粒在空中组成复杂的几何图形。雪盲者们转向他，蓝火剧烈跳动，像是在交流。
小九突然挡在虞诚面前，她的异色瞳直视雪盲者们，嘴里发出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。奇怪的是，雪盲者们停止了舞蹈，蓝火转为温和的黄色。
“她在...和他们对话？“莫教授难以置信地低语。
虞诚的视觉逐渐清晰，但看到的景象更令人不安——在他的特殊视野中，小九不再是人类形态，而是一个由蓝黑光带缠绕而成的类人轮廓；莫教授则变成了半透明状，体内流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，集中在心脏和大脑位置；而那些雪盲者，他们根本不是人，只是人形的空壳，内部充满了蓝色火焰，与天空中的“极光“相连。
“不...这不是真的...“虞诚捂住右眼，但真实视界无法关闭。更糟的是，他开始看到自己左手皮肤下的黑色丝状物，它们正缓慢地向心脏位置蔓延。
小九结束了“对话“，雪盲者们安静地退回木屋。她转向虞诚，异色瞳中流露出担忧，用那种多重电子音说：“你...链接过载...需要...断开。“
“怎么做？“虞诚咬牙忍住眼球后方传来的撕裂感，“我关不掉它！“
小九看向莫教授：“晶体...共鸣...“
莫教授恍然大悟，急忙掏出重组后的吊坠：“稳定器能量可以帮你重新校准！但...“他犹豫了，“这可能会让我们三个的链接更深入。“
虞诚已经痛得视线模糊：“总比...疯掉强...“
当莫教授将吊坠按在虞诚的右眼上时，一股冰冷的能量流贯穿三人体内。虞诚看到自己、莫教授和小九之间突然出现了光之纽带，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。更惊人的是，他看到了能量流动的规律——小九体内是古老而原始的力量，莫教授体内是经过精密调制的能量，而他自己则是某种...桥梁？
剧痛逐渐减轻，真实视界恢复正常。虞诚喘着气坐起来，发现雪盲者和极光都消失了，村庄恢复了死寂，只有地上的巨大眼球图案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。
“他们去哪了？“虞诚问。
莫教授收起吊坠：“小九说那是个定时现象，每天只出现几分钟，用来传递信息。“他顿了顿，“好消息是，这里确实有个地下设施，入口在最大的木屋下面。“
“坏消息呢？“
“坏消息是，雪盲者们提到'圣彼得堡已经准备好了'。“莫教授脸色阴沉，“那里的容器比青江的更进一步，已经能够影响周边数百公里的空间结构。“
三人走向村中央的大木屋。随着距离缩短，虞诚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雪地上不正常地扭曲，时而多出头颅，时而分裂成数个。视觉日志标记出这是【空间不稳定的表现】，但没提供解决方案。
木屋内部空荡荡的，只有中央地板上的大型眼睛符号格外醒目。小九径直走向符号，将手掌按在瞳孔位置。地面无声滑开，露出向下的金属楼梯。
“你以前来过这里。“虞诚陈述而非询问。
小九的异色瞳闪过一丝波动：“所有...设施...都一样。“
地下室比预期的更加现代化，像个小型研究站。墙壁上挂满了西里尔字母标注的地图和各种生物扫描图。虞诚的右眼自动翻译了那些文字，大部分是关于“北极异常现象“的记录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控制台上的巨大投影——全球地图，标注着五个主锚点和三十七个次级锚点，与张承业展示的完全一致。
“苏联人早就知道了...“莫教授检查着控制台，“他们在这里建立观测站，研究如何利用异常能量。“
虞诚的注意力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银色箱子吸引。箱子上没有任何标记，但他的右眼却能看到上面流动的符文。当他的手触碰到箱子时，符文明亮起来，箱盖自动打开。
里面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和一个小型装置。笔记本的扉页上用娟秀的英文写着：【给未来的观察者，愿你们做得比我们更好。——K.G. 1991.12.24】
“K.G....“莫教授若有所思，“不会是克格勃的...“
虞诚翻开笔记本，里面是混合着英文和俄文的记录，还夹杂着许多手绘图。大部分内容是关于太平洋异常的观测数据，但最后几页让他呼吸停滞——那里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，显示一群科学家站在某个设施前，中央是个穿白大褂的亚裔女性，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。
虽然照片已经褪色，但虞诚能认出那个女性就是虞青，而她怀里的女孩——全黑的眼睛，面无表情——分明是幼年时期的小九。
“1991年圣诞节...“莫教授计算着时间，“苏联解体前夕...虞青博士怎么会在这里？而且小九看起来已经...“
“五岁左右。“虞诚接话，“但她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十几岁。除非...“
“时间对她不同。“莫教授轻声说，“纯血容器的衰老速度可能和人类不一样。“
小九走过来，轻轻抚摸照片上的虞青，动作中带着虞诚从未见过的温情。她的电子音变得柔和：“母亲...创造者...背叛者...“
虞诚想问清楚这句话的含义，但控制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。投影地图上，代表圣彼得堡的红点开始闪烁，同时跳出一段俄文警告。视觉日志自动翻译：【主锚点#3激活度超过阈值，空间褶皱效应半径扩大至200公里】。
“圣彼得堡的容器苏醒了。“莫教授脸色煞白，“而且比预期的更强大。“
虞诚继续翻阅笔记本，希望找到有用的信息。在最后一页，他发现了一段奇怪的记录：
【太平洋上的眼睛不是源头，而是阀门。真正的威胁来自更深处，来自那些在最初就被封印的存在。我们犯了个致命错误——以为容器计划是为了阻止它们，实际上是为了释放它们。只有初代样本知道真相，但她拒绝交流。1991.12.24】
文字下方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：一个圆圈，里面有个倒置的五角星，五角星中央是一只闭着的眼睛。
小九看到这个符号时突然剧烈颤抖，黑蓝异色瞳收缩成针尖大小。她后退几步，发出高频的电子尖啸，震碎了控制室的几盏灯。
“小九！“虞诚想拉住她，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。
控制室的墙壁开始渗出蓝色液体，温度骤降。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，那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一个女性轮廓——虞青的幻影再次出现，但这次更加清晰，几乎实体化。
“母亲...“虞诚不由自主地喊道。
幻影的“眼睛“看向三人，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：【你们来得太晚了。圣彼得堡的容器已经觉醒，芝加哥的也接近临界点。但还有希望——初代样本体内藏着钥匙，能改变链接的性质。】
小九蜷缩在角落，像受伤的动物般呜咽着：“不...不想...回去...“
幻影飘向她，动作温柔如真正的母亲：【不是回去，是改变。你知道怎么做，你一直都知道。】
虞诚想问清楚，但幻影突然转向他，右眼蓝光大盛：【你的眼睛正在杀死你，因为它不是为你设计的。找到最初的蓝图，在圣彼得堡的档案室。太平洋上的眼睛已经睁开71%，时间不多了...】
幻影开始消散，但在完全消失前，虞青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：【记住，当所有眼睛睁开时，不要看它们的倒影...】
控制室重归寂静，只有警报声仍在回荡。小九恢复了平静，但眼中的蓝色部分扩大了，几乎占据了四分之三的虹膜。她看向虞诚，用接近正常女孩的声音说：“圣彼得堡...我会...带路。“
莫教授检查了那个小型装置，发现是个便携式空间稳定器：“这个能暂时保护我们不被空间褶皱影响，但能量只够用一次。“
虞诚将笔记本塞进背包，突然感到一阵眩晕。右眼的视觉日志弹出最后一条信息：【检测到远程意识扫描，来源：圣彼得堡主锚点】。紧接着是一幅画面：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小男孩，坐在满是玩具的房间里，右眼完全蓝化，正对着“镜头“微笑。
【来找我，哥哥】男孩的声音直接传入虞诚大脑，【我们玩个游戏——看谁先找到母亲藏在镜子后面的秘密。】
画面切断，虞诚的右眼暂时失明了几秒钟。当视力恢复时，他发现小九和莫教授都担忧地看着他。
“圣彼得堡的容器...是个孩子。“虞诚声音嘶哑，“而且他知道我们要去。“
莫教授调试好空间稳定器：“那我们最好快点。如果笔记本说的没错，最初的蓝图可能在圣彼得堡。那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。“
三人收拾好装备，准备离开地下设施。爬楼梯时，虞诚的右眼突然捕捉到墙上一段几乎褪色的俄文涂鸦。视觉日志翻译出来的内容让他脚步一顿：
【小心初代样本。她不是容器，是监狱。】
虞诚看向前方小九的背影，女孩的异色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，像两只不同颜色的月亮。她到底是什么？盟友？武器？还是某个更古老存在的囚笼？
风雪再次迎接了他们。去往圣彼得堡的路还很长，而太平洋上的眼睛，正一刻不停地继续睁开。
圣彼得堡的黄昏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，所有颜色都模糊在一起。虞诚站在精神病学研究中心的大门前，右眼自动调节焦距，穿透建筑表面的伪装——在普通砖石结构之下，是密密麻麻的蓝色脉络，如同血管般搏动。
“空间扭曲程度比青江严重三倍。“莫教授检查着手中的探测仪，那是他们在西伯利亚基地找到的设备，“整栋建筑已经半异化了。“
小九站在两人之间，她的眼睛现在几乎全蓝，只有瞳孔中心还保留着一点黑色。自从西伯利亚那次“交流“后，她就变得异常安静，偶尔会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，仿佛在观察某种看不见的变化。
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灼烧般疼痛，投射出一幅建筑内部简图。与青江疗养院不同，这里的结构图在不断变化，墙壁和走廊像活物般蠕动重组。“他在等我们。“虞诚的声音绷紧，“那个'孩子'。“
莫教授调试好空间稳定器：“记住，不要接受任何游戏邀请，不要直视他的眼睛超过三秒，最重要的是——“他特意看了下小九，“不要分开行动。“
研究中心的大门自动滑开，露出里面灯火通明的走廊。与外界破败的外观截然不同，内部装修豪华得像五星级酒店，墙壁上挂着印象派油画，地毯厚实得几乎淹没脚踝。最诡异的是，空气中飘着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香气。
“欢迎光临我的游乐场！“一个清脆的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，语调欢快得像儿童节目主持人，“我等你们好久了！“
走廊尽头的阴影里，走出一个小男孩。他看起来不超过八岁，金发碧眼，穿着纯白色睡衣，怀里抱着个破旧的泰迪熊。除了右眼完全蓝化外，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孩子——如果忽略他悬浮在离地十厘米的空中这一点。
“我叫阿廖沙。“男孩甜甜地笑着，“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？“
虞诚的右眼立刻标记出危险——在男孩可爱的外表下，是无数交织的蓝色光带，形成一个复杂的三维网络，延伸到建筑的每个角落。视觉日志弹出警告：【主锚点核心，链接强度：极端危险】。
“我们不是来玩的。“虞诚向前一步，挡在莫教授和小九前面，“我们需要蓝图，最初的容器设计图。“
阿廖沙的小脸垮下来，露出夸张的失望表情：“又是工作工作工作！大人们真无聊。“他忽然眼睛一亮，“这样吧，我们玩个游戏——你们赢了，我就告诉你们蓝图在哪。“
莫教授刚要拒绝，整个走廊突然扭曲变形。油画里的风景活了过来，伸出树枝般的触须；地毯的绒毛疯长，缠住他们的脚踝；墙壁上的壁纸开始流动，浮现出无数眼睛图案。
“游戏开始啦！“阿廖沙拍着手笑道，“捉迷藏！我是鬼，你们藏。数到一百哦~“
男孩开始倒数，声音却从每个角落同时传来。更可怕的是，他的身体分裂成十几个相同的阿廖沙，朝不同方向跑去，边跑边数：“...97...96...95...“
“认知污染！“莫教授大喊，“他在扭曲这里的规则！“
地面突然倾斜，三人滑向不同的走廊。虞诚拼命想抓住同伴，但墙壁像活物般挤过来，将他们强行分开。在最后一刻，他看到小九的蓝眼睛闪过一丝决绝，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异变...
黑暗。
虞诚独自站在一条陌生的走廊里。这里的墙壁上挂满了镜子，每个镜面都映出不同的他——有的多长了手臂，有的皮肤透明，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人形黑雾。视觉日志弹出提示：【镜像回廊，不要相信任何倒影】。
“教授？小九？“虞诚的呼唤在走廊里回荡，没有回应。
右侧第三面镜子突然泛起涟漪，虞诚的右眼看到镜中的“自己“没有同步动作，而是诡异地笑着。当他想后退时，镜中人猛地伸出手，抓住他的手腕！
“来看看真相吧，兄弟。“镜中人用阿廖沙的声音说。
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虞诚拖入镜中世界。天旋地转后，他发现自己漂浮在太平洋上空，视角与西伯利亚那次类似，但更加清晰。海面上的漩涡直径超过五公里，中心的眼睛已经睁开80%，睫毛是珊瑚礁构成的，瞳孔深处闪烁着城市般的灯火。
但最震撼的不是这个。当虞诚的视线穿透海面，看向眼睛深处时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虞青。她悬浮在瞳孔中央，身体与无数蓝色光带相连，像是被囚禁的公主。当眼睛眨动时，她的形态会在人类和某种发光体间切换。
【母亲...】虞诚的大脑自动接收着信息，【既是囚徒又是狱卒】。
镜中世界突然震动，阿廖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：“无聊！不要看那里！来看我的收藏品！“
场景切换，虞诚站在一个儿童卧室里。墙壁漆成天蓝色，地板上散落着玩具，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“玩具“的真相——用人类骨骼拼成的积木，神经组织编织的跳绳，还有眼球做成的弹珠。
“喜欢吗？“阿廖沙坐在床上晃着腿，“这些都是来找我玩的大人们变的。他们太脆弱了，玩不了多久就坏掉了。“
虞诚的右眼自动扫描房间，在看似普通的衣柜门后发现异常空间。视觉日志标记：【高能反应，疑似蓝图存放处】。
“我们来玩个新游戏吧！“阿廖沙突然出现在虞诚面前，近得能闻到孩子特有的奶香味，“问答比赛！你赢了我就给你看衣柜里的东西。“
虞诚知道拒绝无用，这个空间完全由阿廖沙控制。“什么问题？“
“很简单~“男孩甜甜地笑着，“母亲最爱的是谁？我？你？还是那个坏掉的初代样本？“
这个问题像刀子般刺入虞诚大脑。右眼的视觉日志突然紊乱，闪现出无数碎片画面——虞青抱着婴儿时期的他；虞青将小九交给穿白大褂的人们；太平洋下的巨眼中，虞青流下一滴蓝色的泪...
“时间到！“阿廖沙噘嘴，“答案是——母亲最爱的是人类！多可笑啊？“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，“所以她必须被改造，被净化，直到忘记那些低等的爱。“
男孩的皮肤开始剥落，露出下面蓝色的光带网络。整个房间随之异变，玩具们发出尖啸，向虞诚扑来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衣柜门被从内部撞开，小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但她已经不完全是小九了——她的身体伸展到两米多高，四肢变成半透明的蓝色光带，只有头部还保留着人形，异色瞳现在完全变成了深蓝色。在她身后，躺着昏迷的莫教授。
“初代样本！“阿廖沙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恐惧，“你怎么能在我没允许的情况下变形？“
小九——或者说那个曾经是小九的存在——没有回答。她的光带手臂射向阿廖沙，却在接触前被无形的屏障挡住。男孩大笑：“没用的！这里是'我的'空间，规则由我制定！“
虞诚趁机冲向莫教授。老人的呼吸微弱，但胸前挂着的吊坠还在发光。当他碰到吊坠的瞬间，一股能量脉冲扩散开来，房间的异变暂停了一秒。
就是这一秒，小九突破了屏障。她的光带缠住阿廖沙，两种蓝色能量激烈对抗，爆发出刺目的白光。虞诚的右眼勉强看到，小九正在将自己的某种本质注入男孩体内——不是攻击，而是“信息传递“。
“不！这不可能！“阿廖沙尖叫，“母亲不会允许这种代码存在！“
整个镜中世界开始崩塌。虞诚抱起莫教授，跟着小九冲向衣柜。穿过衣柜的瞬间，他们回到了现实世界的走廊，但这里也已经面目全非——墙壁上长满了眼球，天花板滴落蓝色黏液，地板像呼吸般起伏。
阿廖沙的尖啸从建筑深处传来：“作弊！你们作弊！我要把你们都变成玩具！“
小九恢复了人形，但异常虚弱。她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红门：“蓝图...那里...但他会阻止...“
莫教授苏醒过来，艰难地站起身：“空间稳定器还能用一次...但只能送一个人过去。“
三人对视，无需言语就明白了选择的重要性。虞诚刚要开口，整个走廊突然分裂，墙壁像巨口般张开，将他们再次分开。这次，阿廖沙的声音直接在虞诚脑中响起：
“最后游戏，兄弟二选一：救老头子，或者拿蓝图。你只有三十秒！“
左侧走廊浮现出莫教授的身影，他被蓝色光带缠住，正慢慢结晶化；右侧走廊则出现那扇红门，周围环绕着诱人的蓝光。虞诚的右眼分析显示，两个场景都是真实的，但只能选择一个。
视觉日志冷静地计算着：【选择蓝图概率收益更高，救莫教授成功率37%】。但虞诚已经冲向左侧——不是基于计算，而是某种更原始的冲动。
“愚蠢！“阿廖沙的声音充满不解，“为什么要选没用的那个？“
虞诚没有回答。他的右眼聚焦在缠住莫教授的光带上，突然发现它们与小九的能量结构惊人地相似。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——如果阿廖沙和小九本质上是同类，那么...
“小九！“虞诚大喊，“像在西伯利亚那样，和它们'交流'！“
黑蓝异瞳的女孩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。她跪下来，将手掌按在那些光带上，闭上眼睛。一串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从她唇间流出，音调起伏如同数字时代的摇篮曲。
光带的反应立竿见影——它们松开莫教授，像被催眠的蛇般轻轻摇摆。阿廖沙的尖叫震碎了走廊的所有灯泡：“叛徒！初代样本是最大的叛徒！“
趁着这个机会，虞诚拽起莫教授冲向红门。小九断后，她的身体再次开始异变，但速度比之前慢得多，似乎能量已经接近耗尽。
红门没有锁，但把手的位置是一只闭着的眼睛。虞诚犹豫了一秒，然后用手掌覆盖那只眼——就像在青江疗养院做过的那样。眼睛睁开，蓝光扫描他的虹膜。
“身份确认，次级管理员权限。“一个机械女声响起，“警告：主系统已叛变，建议立即销毁蓝图。“
门开了，里面是个小型档案室。中央控制台上悬浮着一个全息投影——复杂的三维结构图，标注着古老的西里尔字母。虞诚的右眼立刻识别出这就是他们寻找的“最初蓝图“，但内容比预期更惊人：这不是容器设计图，而是某种“封印系统“的构造指南。
“原来如此...“莫教授喘着气说，“容器不是用来承载异常的，是用来封印的！“
虞诚快速浏览蓝图，重点锁定在核心组件上。视觉日志标记出一段关键说明：【初代样本(原型零)包含原始封印代码，可重置所有衍生容器】。这解释了为什么阿廖沙如此害怕小九——她体内藏着能关闭他们的“钥匙“。
档案室的墙壁突然震动，阿廖沙的脸从墙面上凸出来：“骗子！小偷！那是我的玩具！“
整个天花板坍塌下来，小九及时冲进门内，用身体挡住砸向虞诚的碎石。她的背部被割出深深的伤口，但流出的不是血，而是蓝色光粒。
“走...通风管...“她指向天花板角落，“直通...外围...“
莫教授已经下载了蓝图数据到他的吊坠中。三人爬进狭窄的通风管，身后传来阿廖沙暴怒的咆哮。管道像肠子般蠕动，试图将他们推向错误的方向，但小九似乎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，带领他们避开所有陷阱。
经过仿佛无止境的爬行后，他们终于从一处通风口跌出，落在研究中心外围的雪地上。建筑在他们身后扭曲变形，像一头被激怒的巨兽，但奇怪的是，它没有追出来。
“边界...“小九虚弱地解释，“他不能...离开锚点...“
莫教授检查着吊坠中的数据：“蓝图显示圣彼得堡只是五个主锚点之一。要完全激活封印系统，我们需要找到所有五个初代样本。“
“五个？“虞诚看向小九，“我以为她是唯一的初代。“
小九摇头，用电子音说：“我们...五个...分散...隐藏...“
虞诚还想追问，右眼突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。他跪倒在地，视野被强制切换到太平洋上空——那只眼睛现在已经睁开85%，瞳孔中的虞青影像比之前清晰得多。她似乎在说话，但声音被某种干扰淹没。
更可怕的是，虞诚看到从眼睛中伸出无数光带，连接着全球各地的锚点。五个主锚点中，新沪市和青江市的光带已经稳定，圣彼得堡的刚刚激活，芝加哥和开普敦的还在休眠。但最令人不安的是，有第六道光带，比其他的都细小，连接着...他自己。
【来找我...】虞青的声音终于突破干扰，【在一切太迟之前...】
幻象消失，虞诚发现自己回到了雪地，鼻孔和耳朵流出黑色的黏液。莫教授紧张地检查他的瞳孔：“你的右眼...虹膜开始结晶化了。“
小九用冰凉的手捧住虞诚的脸，异色瞳中流露出古老的悲伤：“时间...不多了...芝加哥...下一个...“
远处传来警笛声。圣彼得堡的夜空被旋转的蓝红光点划破，但虞诚知道，那不再是普通的人类执法者——认知瘟疫已经渗透进城市的每个角落，所谓的“警察“很可能是另一种形态的雪盲者。
莫教授扶起两人：“先离开这里。我知道边境有个安全屋，那里有交通工具能去芝加哥。“
三人踉跄着向森林深处走去。虞诚最后回望了一眼精神病学研究中心，建筑表面浮现出阿廖沙巨大的脸，男孩的嘴唇蠕动着，传递着无声的信息。虞诚的右眼自动解读：
【游戏还没结束，兄弟。芝加哥的姐姐比我有创意多了...她会把你变成最漂亮的玩偶。】
风雪吞没了他们的身影。圣彼得堡的灯光在身后渐渐模糊，而太平洋上的眼睛，又睁开了一分。
芝加哥郊外的私人疗养院看起来像座童话城堡。粉色的外墙，尖顶的塔楼，精心修剪的灌木迷宫，甚至还有旋转木马——如果忽略那些木马上挂着的人类肢体的话。
虞诚站在铁栅栏门外，右眼自动过滤掉表象，看到建筑真实的模样：无数痛苦的人形被嵌在墙壁里，他们的嘴巴大张，形成窗户；手指扭曲变形，组成栏杆；眼球被拉长，变成门廊的装饰灯。整栋建筑随着这些“建材“的呻吟而轻微起伏，如同活物在呼吸。
“欢乐堡疗养院，“莫教授念出门牌上已经褪色的字迹，“专门收治富家子女的精神疾病...至少表面上是这样。“
小九站在两人中间，她的眼睛现在几乎全蓝，只有左眼瞳孔还保留着一丝黑色。自从圣彼得堡那场遭遇后，她变得更加沉默，偶尔会突然僵住，蓝眼睛快速闪烁，像是在接收某种信号。
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灼烧般疼痛，投射出的建筑内部结构与前两个锚点截然不同——不是规整的实验室或病房，而是由无数小型“展厅“组成的迷宫，每个展厅中央都有个闪烁的红点，标记着极度危险。
“这里的主容器...喜欢收集东西？“虞诚问道。
莫教授调整着从圣彼得堡带出的探测仪：“根据蓝图，芝加哥的初代样本代号'痛苦'。如果阿廖沙是'游戏'，那这个可能是...“
“展览。“小九突然开口，声音像多个电子音轨叠加，“她收集...痛苦...展示...“
铁门自动打开，发出悦耳的音乐盒旋律。一条铺满玩具的红砖小路延伸到主建筑前，路两旁立着可爱的动物雕像——走近看才会发现，那些“雕像“是被永久定格在尖叫瞬间的人类，表面覆盖着透明树脂。
“欢迎光临我的花园！“一个清脆的女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，“我是艾玛，你们是来看展览的吗？“
声音的主人出现在小路尽头——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，穿着精致的洛丽塔裙，怀里抱着个眼睛缝起来的人偶。除了右眼完全蓝化外，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洋娃娃，如果忽略她漂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这一点。
虞诚的右眼立刻标记出危险——在女孩可爱的外表下，是比阿廖沙更复杂的能量结构，像是由无数痛苦记忆编织成的网络。视觉日志弹出警告：【主锚点核心，情感污染型，威胁等级：极端危险】。
“我们不是来参观的。“虞诚上前一步，“我们需要蓝图，最初的容器设计图。“
艾玛的小嘴撅起来：“又是工作！大人们真没意思。“她忽然眼睛一亮，“不过我的新展览正好缺几件展品！如果你们能提供有趣的'素材'，我就考虑帮忙~“
没等回应，她怀里的玩偶突然抬起头，缝线崩开，露出两颗真实的眼球：“先从捉迷藏开始吧！找到我藏在花园里的三个'惊喜'，游戏就结束！“
整个场地突然扭曲变形。玩具小路的砖块翻起，露出下面的人脸；灌木迷宫活了过来，枝条变成触须；旋转木马加速转动，挂着的肢体纷纷掉落，爬向三人。
“跑！“莫教授大喊，“去主建筑！那里是污染源！“
三人冲向疗养院大门，身后的场景越来越荒诞——草坪上长出牙齿，喷泉里涌出鲜血，树上的鸟巢里坐着微型人类，齐声唱着诡异的童谣。
虞诚的右眼不断调整焦距，在扭曲的景象中寻找安全路径。视觉日志突然标记出灌木迷宫中一条隐蔽的小路：【检测到稳定器信号，疑似初代样本位置】。
“分开走！“虞诚推着莫教授和小九朝不同方向，“我去引开她，你们找初代样本！“
艾玛的笑声从天空传来：“违反规则要受罚哦~“
一道蓝光闪过，虞诚发现自己独自站在疗养院的门厅里。这里被改造成了博物馆的样式，墙上挂着的不是画作，而是被封在透明面板中的人类表情——极度痛苦的那个瞬间。
“第一个惊喜~“艾玛的声音从展示柜后传来，“我的'永恒痛苦'系列！“
虞诚谨慎地走近最近的一个面板。里面是个中年男人的脸，他的嘴巴大张到撕裂的程度，眼睛凸出，每一条面部肌肉都凝固在痛苦的巅峰状态。面板下方的小卡片写着：“忧郁症商人，38岁，持续痛苦时间：6年4个月17天“。
右眼的视觉日志突然活跃起来：【检测到意识残留，建议建立连接】。出于直觉，虞诚将手掌贴在面板上。
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。他瞬间体验到了那个商人的全部痛苦——失败的婚姻，破产的公司，孩子的鄙视，最后是疗养院中无尽的电击治疗...这些记忆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，差点让他崩溃。
“喜欢吗？“艾玛突然出现在他身边，天真地仰着头，“我把他们的痛苦提取出来，做成可以永久保存的艺术品！“
虞诚踉跄着后退，右眼因过载而暂时失明。当他视力恢复时，发现自己站在另一个“展厅“里——这里陈列着各种人体器官，每个都被精心保存在蓝色液体中，表面连着电极般的细线。
“第二个惊喜~“艾玛蹦跳着指向那些器官，“我的'痛苦放大器'！只要一点点电流，肝脏就能产生相当于十年酗酒的痛苦，肺部可以体验溺亡的四十种变体...“
视觉日志冷静地分析：【器官来源：活体提取，神经系统被特殊处理保持活性】。虞诚的胃部翻腾，但更令他恐惧的是，自己的右眼竟然在记录这些装置的技术细节，像是某种本能。
“你也在欣赏我的作品对不对？“艾玛开心地拍手，“我就知道你会理解！母亲说过，你是最特别的容器，连初代样本都比不上！“
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虞诚。他抓住艾玛纤细的肩膀：“什么意思？什么'最特别的容器'？“
女孩神秘地笑了：“第六样本呀~母亲偷偷创造的，不在原计划里的那个。“她突然压低声音，“但这是个秘密，其他样本都不知道，连初代们都被骗了。“
虞诚的思绪被一声尖叫打断。声音来自楼上， unmistakably莫教授的。他冲向楼梯，却被无形的力量拦住。
“游戏还没结束呢！“艾玛撅着嘴，“最后一个惊喜在镜厅！找不到的话，你的朋友就会变成新展品哦~“
走廊尽头的门自动打开，露出里面镜面覆盖的房间。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虞诚——有的多长了手臂，有的皮肤透明，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人形黑雾。视觉日志紧急警告：【镜像陷阱，认知污染高风险】。
“不要相信任何倒影...“虞诚默念着亲的警告，但还是迈步进入。
镜厅的结构违反物理法则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扭曲的空间褶皱上。所有镜子中的“虞诚“都盯着现实中的他，嘴唇蠕动说着无声的话语。只有最角落的一面全身镜里的倒影保持静止，反常地低着头。
虞诚谨慎地接近那面镜子。当距离缩短到一米时，镜中人突然抬头——那不是扭曲的版本，而是完美的复制品，连右眼的蓝色都一模一样。
“终于来了。“镜中虞诚开口，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，“艾玛太小，不懂第六样本的意义。但我懂。“
“你是谁？“虞诚绷紧身体，右眼自动进入战斗模式。
“你的可能性之一。“镜中人微笑，“母亲在创造你时加入了变量——人性。这是其他容器永远无法理解的礼物，也是诅咒。“
镜面泛起涟漪，浮现出太平洋上那只巨眼的影像。现在它已经睁开90%，瞳孔中的虞青影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。她似乎在挣扎，身体时而变成发光体，时而又恢复人形。
“她在和原始意识争夺控制权。“镜中人解释，“五个初代样本是封印系统的钥匙，但你是她私自加入的变量——一个能选择的容器。“
“选择什么？“
“站在哪一边。“镜中人突然表情痛苦，“快没时间了。开普敦的样本已经苏醒，它是'遗忘'，会抹去所有人类记忆。找到小九的真实身份，她是——“
镜面突然破裂，艾玛的小手从后方穿透虞诚的胸膛。剧痛让他跪倒在地，但奇怪的是没有血——女孩的手是由纯能量构成的，正在他体内翻找什么。
“抓到作弊了！“艾玛气鼓鼓地抽回手，“镜子里那个坏蛋总想透露秘密！“
虞诚瘫倒在地，右眼视觉疯狂闪烁。镜中人的警告还在耳边回荡，但更紧急的是楼上莫教授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声。
“你的朋友很坚强呢~“艾玛开心地转着圈，“他的痛苦味道特别浓郁，做成展品肯定很棒！“
虞诚强迫自己站起来。右眼突然捕捉到镜厅天花板上的一处薄弱点——那里有个通风口，连接着二楼。没有犹豫，他抄起一块碎玻璃射向那个位置，精准击穿栅格。
“不许逃！“艾玛尖叫，整个镜厅开始坍塌。
虞诚跃起抓住通风口边缘，在女孩抓住他脚踝前钻了进去。狭窄的金属管道内，他像尺蠖一样蠕动前进，身后的管道被某种力量挤压变形。
通风管尽头通向二楼实验室。虞诚踢开栅格跳下去，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滞——莫教授被固定在一张牙科椅上，头顶悬着复杂的提取装置，已经有几缕银色光丝从太阳穴被抽出来，漂浮在玻璃罐中。
“虞...诚...“老人虚弱地呼唤，“小九在...隔壁...初代样本...“
艾玛的身影在门口浮现：“真没礼貌！打断别人的艺术创作！“
虞诚的右眼锁定提取装置的控制单元，视觉日志瞬间分析出破坏方法。他扑向操作台，在艾玛阻止前扯断了几根关键线路。装置火花四溅，莫教授的痛苦记忆光丝立刻回归体内。
“你毁了它！“艾玛的尖叫声震碎了几盏灯，“我要把你做成最痛苦的展品！“
整个房间开始异变，墙壁渗出蓝色黏液，地面长出牙齿般的地刺。虞诚刚扶起莫教授，一根尖锐的金属管就刺穿了他的肩膀。剧痛中，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小九的电子音尖叫，随后是一道刺目的蓝光。
墙壁崩塌，露出隔壁房间的景象——小九站在一个透明培养舱前，里面的液体已经排空，漂浮着一个与她相似但更年幼的女孩，通过数十根光缆与系统连接。这就是芝加哥的初代样本，“痛苦“的原型。
但最震撼的是小九的状态——她的身体部分异变成了光带形态，与圣彼得堡时类似，但这次更完整，更像某种设计好的战斗模式。她的蓝眼睛直视艾玛，发出多重频率的声波：
“指令识别...初代样本零号...请求系统重置...“
艾玛第一次露出恐惧的表情：“不！你不能！母亲禁止初代样本干涉彼此！“
小九的光带缠住艾玛，两种蓝色能量激烈对抗。虞诚的右眼看到小九正在将自己的某种代码注入女孩体内——不是攻击，而是“覆盖重写“。
“快...蓝图...“小九艰难地维持着控制，“在...主机...“
虞诚冲向房间角落的控制台。屏幕保护是一张笑脸，在他接近时变成哭脸，然后开始播放各种人类痛苦表情的幻灯片。无视这些干扰，他插入从圣彼得堡带来的数据芯片，开始下载。
进度条缓慢前进，艾玛的挣扎越来越剧烈。莫教授拖着身子来到控制台前，用专业知识加速传输：“再坚持三十秒！“
二十五秒时，艾玛突然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，挣脱了小九的控制。女孩的金发全部竖起，右眼蓝光刺目：“你们都要变成展品！最痛苦的展品！“
整个建筑剧烈震动，所有“展品“同时苏醒。墙上的痛苦面孔开始尖叫，器官培养罐中的组织剧烈抽搐，地板下传来无数指甲抓挠的声音。
就在灾难性的爆发前一刻，数据下载完成。莫教授拔出芯片大喊：“有了！走！“
小九用最后的力量制造出一个能量泡泡包裹三人。艾玛的最后一击被阻挡在外，但反冲力将泡泡弹射出窗外。他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，重重落在灌木迷宫中。
身后，欢乐堡疗养院开始坍缩，像被黑洞吞噬般向内凹陷。艾玛的尖啸声持续了几秒，然后突然停止——整栋建筑凝固成一尊巨大的痛苦人脸雕塑，然后化为蓝色光粒消散在空气中。
“她...死了？“虞诚喘着气问。
小九摇头，虚弱地躺在地上：“重置...休眠...需要...五个...一起...“
莫教授检查着芯片中的数据：“蓝图显示芝加哥只是第三站。要完全激活系统，我们需要找到开普敦和...等等...“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奇怪，“这里提到第六个位置，但坐标被加密了。“
虞诚想起镜中人的话：“第六样本...“
小九突然坐起，异色瞳直视虞诚：“你...就是...变量...“
远处传来警笛声。芝加哥的天空被异常极光笼罩，呈现出与圣彼得堡相似的景象。三人踉跄着起身，向城市反方向的铁路桥跑去。
“开普敦...“莫教授喘息着说，“最后一个初代样本在那里。代号'遗忘'。“
虞诚的右眼突然传来剧痛，视野被强制切换到太平洋上空——那只巨眼现在已经睁开95%，瞳孔中的虞青影像清晰可见。她似乎在说着什么，但声音被干扰淹没。唯一能辨认的词语是：“...镜子...“
铁路桥下的阴影里，一块碎镜片突然发光。虞诚下意识看去，镜中的自己露出诡异的微笑，嘴唇蠕动传递着无声的信息：
【当所有眼睛睁开时，不要看它们的倒影...因为那时，倒影会看你。】
开普敦的晨光像一把钝刀，勉强割开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灰色雾霭。虞诚站在山坡上，右眼穿透雾气，看到远处的海岸线——海水不是蓝色，而是一种病态的灰绿，浪花拍岸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。
“信号越来越强了。“莫教授调整着探测仪，屏幕上的数据让他的皱纹更深，“开普敦精神病院的锚点已经完全激活，空间扭曲半径超过三百公里。“
小九站在两人之间，她的眼睛现在完全变成了蓝色，连最后那点黑色也消失了。自从芝加哥那场遭遇后，她的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地部分光带化，像是能量泄漏。此刻她望着远处的建筑群，电子音轻声说：“遗忘...最危险的...初代...“
虞诚掌心的眼睛纹身灼烧般疼痛，投射出的精神病院结构图与前三个锚点截然不同——没有复杂的迷宫或展厅，而是一个完美的球体空间，内部充满流动的雾气。视觉日志标记：【高浓度记忆污染，接触风险：极端致命】。
“根据蓝图，开普敦的初代样本代号'遗忘'。“莫教授的声音绷紧，“它不收集也不展示，它只吞噬——特别是那些我们拼命想记住的东西。“
下山的路被奇怪的植物覆盖——形似芦苇，但茎秆上长满眼球状的结节，随着三人的经过而转动。空气中飘着某种化学物质的味道，像是医院消毒剂和腐烂海藻的混合物，让虞诚的喉咙发紧。
精神病院的大门敞开着，门框上爬满藤蔓般的蓝色血管。门厅里，几十个半透明的人形在漫无目的地游荡，每个都重复着某种固定动作——有的抱头尖叫，有的跪地痛哭，有的用头撞墙。
“记忆幽灵。“莫教授低声解释，“被遗忘容器抽取记忆后的残留物。“
虞诚的右眼自动解析这些幽灵的本质——他们不是灵魂，而是强烈情感在认知层面的烙印。当一个幽灵擦肩而过时，他瞬间体验到了那个记忆片段：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海浪卷走，那种绝望如此强烈，让虞诚跪倒在地干呕起来。
“别看...别碰...“小九拽起他，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，“会...感染...“
走廊尽头是一扇圆形的门，上面刻着“记忆库“三个字。门缝下渗出蓝色的光，随着某种节奏明暗变化，像是呼吸。虞诚的右眼突然捕捉到门后传来的声音——不是通过空气传播，而是直接在他大脑中响起的低语：
【进来吧，第六样本。让我看看母亲在你心里藏了什么。】
门无声滑开，露出里面的球形空间——直径超过一百米的巨大空洞，墙壁上嵌满密密麻麻的水晶面板，每个面板里都封存着一个记忆场景。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少年，看起来十五六岁，黑发黑眼，除了全身皮肤呈现半透明的蓝色外，与常人无异。数十根光缆从他背后延伸，连接到墙壁上的面板。
“欢迎。“少年微笑，声音温和得可怕，“我是内森，这个记忆花园的园丁。“
虞诚的右眼立刻标记出异常——在少年温和的外表下，是比前三个容器加起来还要复杂的能量结构，像是由无数记忆碎片编织成的神经网络。视觉日志弹出警告：【主锚点核心，记忆吞噬型，威胁等级：终极】。
“我们不是来参观的。“虞诚强忍右眼的刺痛，“我们需要蓝图，最初的容器设计图。“
内森的笑容不变：“蓝图？你们已经拿到了四份，却还不明白吗？“他轻轻挥手，空间中央浮现出四幅立体投影——正是他们在前四个锚点收集的蓝图，“这些都不是完整的设计图，只是母亲设下的诱饵。“
莫教授握紧数据芯片：“什么意思？“
“意思是...“内森的身体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，速度快到像是瞬移，“母亲骗了所有人。包括你们，包括其他初代样本，甚至包括...“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，“那个在她体内挣扎的人类意识。“
小九突然挡在虞诚前面，身体部分光带化：“谎言...母亲...不会...“
内森好奇地歪头：“啊，初代零号。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？你是唯一没被编程的初代样本，却最忠诚。“他的目光转向虞诚，“而她创造你时倾注了全部人性，你却要毁灭她。“
虞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：“说清楚。“
“很简单。“内森打了个响指，四周的水晶面板同时播放同一段记忆——年轻的虞青站在太平洋某处的设施里，将一块蓝色晶体按入自己的右眼，“母亲——你称之为虞青的那个人类——她不是被迫成为容器的。她是自愿的，为了控制'它'。“
画面切换，显示虞青在实验室里培育五个初代样本的场景，但角落里有个隐藏的培养舱，里面漂浮着一个与众不同的胚胎。
“第六样本。“内森指向虞诚，“不在原计划中。其他样本都是为了封印'它'，而你是为了...选择。“
空间突然震动，所有记忆幽灵同时转向某个方向。内森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：“太早了...她还没完全醒来...“
虞诚的右眼被强制切换到太平洋视角——那只巨眼已经完全睁开，直径超过十公里，睫毛是珊瑚礁构成的，瞳孔深处闪烁着城市般的灯火。而在瞳孔中央，虞青的身影清晰可见，她似乎在挣扎，身体时而变成发光体，时而又恢复人形。
【虞诚...】她的声音直接传入虞诚大脑，【五个初代样本...钥匙...你是...锁...】
连接突然中断，内森的手按在虞诚的额头上：“别急着和她对话。先看看真相吧。“
剧痛袭来，虞诚的视野被强制载入一段陌生记忆——不是别人的，而是他自己被刻意遗忘的童年片段：五岁的他站在实验室里，虞青跪在他面前，将一枚微型晶体植入他的右眼。小九——那时已经是个少女模样——站在一旁无声流泪。
【这是礼物，也是诅咒。】记忆中的虞青亲吻他的额头，【当所有眼睛睁开时，你将面临选择：重置系统杀死我体内的存在，或者加入我们成为新世界的神。】
记忆闪回现实，虞诚踉跄后退，右眼流出蓝色的液体。内森满意地点头：“现在你明白了。母亲创造了我们五个作为封印系统的钥匙，但她偷偷创造了你——一个能选择的变量。“
莫教授突然举起重组后的吊坠，蓝光形成屏障：“虞诚，别听他的！他在扭曲事实！“
内森大笑：“科学老头，你以为你那小玩具能对抗整个记忆库？“他轻轻挥手，莫教授突然僵直，眼睛翻白——记忆幽灵们一拥而上，开始抽取他的记忆。
“不！“虞诚想冲过去，却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。
小九的反应更快。她的身体完全光带化，变成由蓝黑能量交织而成的类人形态，冲向记忆幽灵群。两种能量碰撞产生的冲击波震碎了附近的水晶面板，释放出里面封存的记忆场景。
内森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：“零号，你确定要这么做？重置意味着你的终结。“
小九——或者说那个曾经是小九的存在——没有回答。她的能量形态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，形成某种古老符文。整个记忆库开始震动，墙壁上的面板一个接一个爆裂。
【指令确认...初代样本零号...启动最终协议...】她的电子音在整个空间回荡。
内森的表情从凝重变成惊恐：“你疯了！这会让我们全部——“
他的话被刺目的白光打断。小九的能量体如超新星般爆发，蓝光席卷整个空间。虞诚的右眼自动启动保护模式，但仍被强光灼得暂时失明。当视力恢复时，他看到了震撼的一幕——
小九的能量体缠绕着内森，两种本质相似的蓝色能量激烈对抗。记忆库的墙壁大面积剥落，露出后面锈蚀的金属结构。无数记忆幽灵在光芒中消散，释放出它们携带的情感。
莫教授瘫倒在地，虽然虚弱但意识尚存：“她...在重置他...“
内森的挣扎越来越弱，身体开始结晶化：“零号...你本可以...成为新神...“
小九的能量体也开始不稳定，光带一根接一根地断裂。在完全消散前，她做了一件令人心碎的事——能量体收缩回人形，变回那个沉默的黑蓝异瞳女孩，跌落在虞诚怀中。
“记...住...我...“她用最后的人类语言说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塞进虞诚手中，那是虞青抱着婴儿时期的她，背景是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屿。
下一秒，她的身体完全化为光粒，与结晶化的内森一起消散在空气中。整个记忆库开始坍塌，墙壁上的面板纷纷坠落。
“走！“莫教授拽起虞诚，“这里要塌了！“
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记忆库，身后的走廊如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坍塌。当他们终于冲出精神病院大门时，整栋建筑像被无形巨手捏碎般向内凹陷，最终化为一团蓝色光粒升上天空。
开普敦的海岸线上，太平洋方向的天空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。虞诚的右眼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个方向——巨眼的瞳孔中，虞青的身影正在与某种发光体激烈对抗。五个光点从全球各地升起，向太平洋飞去——那是五个初代样本被重置后释放的能量。
【虞诚...】虞青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，【镜子...小心...倒影...】
连接突然中断。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全球范围内的诡异复苏不仅没有停止，反而加速了。开普敦的天空裂开无数道口子，里面伸出半透明的触须；海水沸腾，浮现出巨大的生物轮廓；城市里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僵直，然后开始异变。
“不...这不可能...“莫教授瘫坐在地，“蓝图说重置五个初代样本就能停止复苏！“
虞诚看着手中的照片，突然明白了：“我们被骗了。五个初代样本不是封印系统的钥匙，而是限制器。重置它们不是停止复苏，而是解除最后限制。“
远处传来海浪般的轰鸣声——不是真正的水浪，而是无数异变体集体移动的声音。莫教授挣扎着站起来：“现在怎么办？“
虞诚的右眼突然刺痛，视野被强制切换到镜像维度——所有物体的倒影都活了，正在观察现实世界。最可怕的是，他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，那个“虞诚“微笑着，做了个“过来“的手势。
“镜子...“虞诚想起所有警告，“最终的答案在镜像世界里。“
莫教授检查了下所剩无几的设备：“理论上，如果我们能找到足够大的镜面，加上稳定器的能量，或许能短暂打开通往镜像维度的通道。但...“
“但什么？“
“一旦进去，可能就回不来了。“莫教授严肃地说，“而且镜像维度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，你可能在里面经历几天，而外界已经过去几年。“
城市的尖叫声越来越近。虞诚看向太平洋方向，那里的天空已经完全被蓝光占据。他想起小九的牺牲，想起虞青的挣扎，想起其他容器扭曲的存在方式。
“没有选择了。“虞诚转向城市中心，“我们需要找一面足够大的镜子。“
开普敦美术馆的中央展厅，一面高十米、宽二十米的古董镜立在墙前。镜面异常清晰，但反射出的不是现实世界的景象——里面的美术馆空无一人，所有画作都变成了眼睛图案，地板上有干涸的血迹组成某种仪式阵图。
“就是它。“虞诚的右眼看到镜面上流动的能量，“通道已经半开了。“
莫教授组装好最后的设备——一个用稳定器碎片和疗养院零件拼凑的装置：“这个能维持通道最多三分钟。超过这个时间...“他没说完，但意思很明显。
虞诚站在镜前，倒影中的“他“露出期待的笑容。莫教授按下开关，装置发出刺耳的蜂鸣声，镜面开始如水般波动。
“三分钟。“老人强调，“不管找没找到答案，必须回来！“
虞诚点头，然后迈步踏入镜中。世界天旋地转，当眩晕停止时，他站在镜像美术馆里，但这里不止他一个人——
倒影“虞诚“站在五米外，除了眼睛是完全的蓝色外，与他一模一样。而在“他“身后，站着五个初代样本的镜像：小九、阿廖沙、艾玛、内森，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非洲面孔——应该就是开普敦的“遗忘“容器内森的真实样貌。
“欢迎回家。““虞诚“微笑，“我们等很久了。“
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。虞诚睁开眼，发现自己站在镜像美术馆中央，但这里比反射出来的景象更加诡异——所有画作的“眼睛“都在真实地转动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；地板上的血迹阵图散发着微弱的蓝光，像是某种古老电路的组成部分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站在五米外的“自己“。镜像虞诚除了双眼完全蓝化外，与他如出一辙，连右眼角蔓延的黑色血管纹路都分毫不差。而在镜像身后，五个初代样本的镜像静静伫立，包括已经牺牲的小九，她的眼睛恢复了全黑状态。
“欢迎回家。“镜像虞诚微笑，声音像是多个虞诚的声音叠加，“或者说，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。“
虞诚的右眼自动扫描四周，视觉日志弹出的信息让他呼吸停滞：【镜像维度确认，物质构成：反物质/暗能量混合体，时间流速比：1:7.3】。这意味着在这里的每一分钟，现实世界就过去了七分多钟。
“别紧张。“镜像做了个安抚的手势，“我们有很多时间——相对而言。“
“你是谁？“虞诚绷紧身体，右眼能量在瞳孔聚集，“我的倒影？“
镜像大笑，笑声在空旷的美术馆里回荡：“我是你舍弃的可能性，是母亲创造你时埋下的备份程序。“他指了指五个初代样本，“就像他们是现实世界初代样本的镜像一样。“
小九的镜像突然开口，声音比现实世界的小九更加机械：“第六样本镜像，变量中的常量。母亲需要你做出选择。“
“什么选择？“虞诚看向她，胸口发紧。即使知道这只是镜像，那张与小九一模一样的脸仍让他心痛。
镜像虞诚打了个响指，美术馆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，露出外面的景象——镜像开普敦的天空中悬浮着无数晶体结构，形成一个庞大的三维网络，而在地平线尽头，一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城市，与太平洋上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“看吧，这才是世界的真相。“镜像展开双臂，“你们所谓的'现实世界'只是古老存在创造的实验场，一个用来研究人性的培养皿。而我们这里，才是本源。“
虞诚的右眼刺痛，视觉日志不断弹出警告：【认知过载风险】。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观察——镜像开普敦的建筑结构与现实基本相同，但每栋楼表面都覆盖着发光纹路，像是某种生物神经系统；街道上没有行人，只有无数漂浮的镜子碎片，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不同时期的现实世界场景。
“五个初代样本的真正职责是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。“镜像继续解释，“现实世界的样本负责抑制人类意识产生的'噪声'，而我们则确保镜像维度的稳定。“
小九的镜像补充：“当现实世界的样本被重置，限制解除，两个世界开始融合。你看到的'诡异复苏'，只是现实被重新编码的过程。“
虞诚太阳穴突突跳动：“你是说...我们做的一切反而加速了末日？“
“末日？“镜像露出讥讽的笑容，“不，这是进化。人类将摆脱肉体的限制，成为更高级的存在形式——当然，前提是能适应重新编码的过程。“
墙壁再次变化，显示出现实世界的景象——全球各地的城市陷入混乱，人们在大规模异变，但也有少数人身上泛起蓝光，似乎在适应变化。太平洋上的巨眼已经完全睁开，瞳孔中的虞青身影与发光体纠缠在一起，难分彼此。
“母亲——虞青与古老存在的融合体——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工作。“镜像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崇敬，“只剩下最后一个步骤：你的选择。“
镜像挥手，空中浮现两个发光的选项：
【A.留在镜像世界，成为新系统的核心，协助完全重置现实维度】
【B.返回现实世界，带领残存人类抵抗复苏，成为他们的神】
选项的光芒映在虞诚脸上，右眼的视觉日志疯狂分析着每个选择的后果。A选项意味着数十亿人死亡，但会创造出一个“完美“的新世界；B选项则代表永无止境的抗争，人类将沦为地洞里的老鼠，躲避日益强大的异常存在。
“还有...第三种选择吗？“虞诚艰难地问。
镜像的表情变得古怪：“母亲没编程这个可能性。第六样本应该按照预设做出理性选择。“
五个初代样本的镜像突然围上来，形成五角星阵型将虞诚围在中央。小九的镜像轻声说：“变量中的变量...母亲没想到你会这么像人类...“
虞诚的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视野被强制切换到太平洋视角——巨眼瞳孔中的虞青正在与发光体激烈对抗，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：【虞诚...记住...草莓蛋糕...】
这个简单的词汇像闪电般激活了虞诚深处的记忆——母亲围裙上的面粉，烤箱里飘出的甜香，蜡烛在母亲瞳孔中的倒影...这些画面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，让镜像维度都为之震动。
“不！“镜像虞诚尖叫，“那些低效的情感噪声！屏蔽它们！“
初代样本们加强能量输出，试图压制虞诚的人类记忆。但为时已晚，那些“低效的情感“已经在镜像维度撕开一道裂缝——透过裂缝，虞诚看到了第三种可能性。
他大笑起来，笑声中带着解脱：“我明白了...这就是为什么母亲要加入人性...因为只有非理性的选择才能打破这个死循环！“
镜像们惊恐地看着虞诚将手伸向自己的右眼。视觉日志弹出最后一条警告：【移除核心组件将导致系统崩溃，确认？】
“确认。“虞诚轻声说，然后用力挖出了自己的蓝色右眼。
剧痛超越了一切感官。在意识消散的边缘，他看到挖出的眼球悬浮在空中，化为纯粹的蓝光，而五个初代样本的镜像被这光芒吸引，开始与之融合。镜像虞诚尖叫着试图阻止，但身体已经开始分解。
“你做了什么？！“镜像的声音充满恐惧，“这不在计划中！“
“真正的选择...“虞诚跪倒在地，左眼的视线模糊，“从来不是A或B...“
蓝光爆发，席卷整个镜像维度。最后一刻，小九的镜像对他露出真实的微笑：“谢谢...记住我们...“
然后，黑暗。
“虞诚！虞诚！“
拍打脸颊的疼痛让虞诚恢复意识。他睁开眼——左眼，仅剩的左眼——看到莫教授憔悴的脸。他们还在美术馆里，面前的古董镜已经碎裂，只剩扭曲的金属框。
“三分钟早就过了！我以为你...“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。
虞诚挣扎着坐起来，触碰自己失去的右眼。那里没有流血，只有光滑的疤痕，像是多年前的旧伤。窗外，开普敦的天空恢复了正常蓝色，远处的巨眼消失了，但城市依然满目疮痍。
“结束了？“莫教授扶着眼镜张望，“复苏停止了？“
“不。“虞诚的声音沙哑，“只是暂停了。我用右眼为代价封印了两个世界的直接通道，但战斗远未结束。“
老人扶他站起来：“那五个初代样本...“
“他们自由了。“虞诚看向窗外的阳光，“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。“
美术馆的广播突然响起，原本的杂音变成了清晰的公告：“紧急状态解除通知...请市民保持冷静...救援队伍正在行动...“听起来像是世界正在恢复正常，或者说，假装恢复正常。
莫教授帮虞诚走到街上。人们陆续从藏身处走出，表情茫然，仿佛刚从一场集体噩梦中惊醒。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失去右眼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别，更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“莫教授问，“如果复苏还会继续...“
虞诚从口袋里摸出小九留下的照片——虞青抱着婴儿小九，背景是太平洋上的某个岛屿。他的左眼虽然失去了特殊能力，但仍能看出照片背面几乎褪色的坐标数字。
“我们去找真相。“虞诚说，“去母亲开始一切的地方。“
远处的海面上，阳光反射形成一道细小的闪光，像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眨了眨眼。虞诚知道，那既不是幻觉，也不是异常——只是世界在愈合的伤口上，留下的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。
而在某个只有他能感知的维度里，五个光点安静地漂浮着，守护着两个世界之间脆弱的平衡。偶尔，其中一个光点会闪烁几下，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——给那个曾经拥有蓝色右眼的人。
……
太平洋的浪涛拍打着小艇的金属外壳。虞诚用仅剩的左眼凝视着远处逐渐显现的岛屿轮廓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背面那串坐标数字。莫教授在一旁调试着便携式探测仪，屏幕上的读数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空间扭曲指数是正常值的七百倍。“老人调整着破碎的眼镜，“那座岛不应该存在于任何地图上...它在物理层面拒绝被记录。“
虞诚的右眼窝隐隐作痛——虽然眼球已经失去，但那种与另一个世界连接的幻痛从未消失。自从开普敦那场决战后的三个月里，全球范围内的“诡异复苏“现象确实如他预测的那样暂停了，但代价是他永远失去了那只能看穿真相的眼睛。
或者说，他以为永远失去了。
当小艇靠近岛屿时，虞诚的左眼突然看到岸边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影——黑色长发，白色实验袍，右眼泛着熟悉的蓝光。那个身影在虞诚眨眼的瞬间就消失了，但他确信那不是幻觉。
“你看到了吗？“虞诚抓住莫教授的手臂。
老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，只看到普通的礁石：“看到什么？“
虞诚没有回答。小艇搁浅在黑色的沙滩上，沙粒中混杂着细小的晶体碎片，每一步都发出诡异的脆响。岛屿中央矗立着一座半透明的水晶金字塔，即使在阴沉的天空下也散发着微弱的蓝光。
“那是什么材质？“莫教授弯腰捡起一块碎片，“既不是石英也不是玻璃...“
“是母亲的眼睛。“虞诚脱口而出，随即自己也愣住了。这句话不知从何而来，像是有人直接在他大脑中植入的想法。
通往金字塔的路两旁立着石碑，上面刻着与五个初代样本眼睛相同的符号。虞诚的手指拂过那些刻痕时，石碑一个接一个亮起蓝光，像是在欢迎久违的归人。
金字塔的入口是扇没有把手的门，表面光滑如镜。当虞诚靠近时，门上映出的不是他现在的模样，而是曾经拥有蓝色右眼的自己。镜中倒影开口说话，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：
“验证通过，第六样本。欢迎回到起源之地。“
门无声滑开，露出里面广阔的中厅。莫教授倒吸一口冷气——中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蓝色晶体，内部封存着一个女性身影：虞青。她的状态与太平洋巨眼中的影像相同，身体半透明化，与某种发光体纠缠在一起。
“母亲...“虞诚不自觉地向前走去。
晶体周围的空气突然扭曲，投射出全息影像：年轻的虞青站在实验室里，面前是五个培养舱，里面漂浮着不同发育阶段的初代样本。影像没有声音，但虞诚的大脑自动补足了对话：
【这五个是明面上的项目。】影像中的虞青对助手说，【但真正的希望是第六个——我用自己的基因秘密培育的那个。当古老存在苏醒时，只有完全不受编程限制的变量才能做出我们无法预测的选择。】
影像切换，显示虞青独自站在太平洋岸边，将蓝色晶体按入自己的右眼。剧痛让她跪倒在地，但她的嘴角带着决绝的微笑：【如果必须有人成为容器，那就让我来。但我会在它体内种下人性的病毒...】
“原来如此...“莫教授的声音发抖，“她不是被迫融合的...是自愿成为特洛伊木马！“
虞诚继续向前，右眼窝的幻痛越来越强烈。当他触碰到中央晶体时，整个金字塔内部突然变暗，然后无数星光般的蓝点从墙壁中渗出，组成一个庞大的人形轮廓——是虞青的放大版，但面容更加模糊，像是两个存在的叠加态。
【我的孩子。】声音直接响彻大脑，不是通过听觉接收，【你选择了第三条路...这很好。】
“你是谁？“虞诚仰头问道，“母亲？还是那个存在？“
【都是，又都不是。】星光人形俯下身，【当你挖出右眼时，创造了一个我们都没预料到的量子态——不完全属于任何世界，却能影响所有世界。这就是为什么复苏暂停了。】
莫教授突然指着探测仪：“读数在变化！空间扭曲指数在重新配置！“
星光人形展开双臂，金字塔的墙壁变得透明，露出外面的惊人景象——岛屿正在分裂，不是物理层面的，而是像镜面反射般产生无数个略微不同的版本。有些岛上草木葱茏，有些布满金属结构，还有些完全由晶体构成。
【看吧，所有可能性。】星光人形的声音带着某种虞青特有的温柔，【现实世界和镜像维度只是无限可能性中的两个极端。你现在的状态能感知更多...如果愿意的话。】
虞诚的视野突然扩展，左眼看到了曾经只有右眼能见的景象——岛屿上空漂浮着五个光点，是初代样本的纯粹形态；远处海面上有无数细线连接着全球各地的锚点；而在最深层的视觉中，他看到了两个巨大“世界“的挤压与融合。
“诡异复苏是两个世界碰撞的副作用。“虞诚恍然大悟，“而容器计划本应是缓冲垫...“
【原本是的。】星光人形承认，【但古老存在发现了虞青的背叛，加速了融合进程。它认为人类意识是噪声，必须被净化。】
莫教授突然插话：“那现在呢？虞诚的选择改变了什么？“
星光人形转向晶体中的虞青身影：【她牺牲了自己最珍贵的记忆——关于你的部分——来削弱古老存在的控制力。这些记忆形成了你曾经拥有的蓝色右眼。现在它成了独立的存在，不属于任何一方。】
虞诚触碰自己空洞的眼窝：“所以我再也...“
【物理上的眼睛可以复制，但那特殊的'视觉'是唯一的。】星光人形突然缩小，变成正常人大小，轮廓也清晰起来——是虞青的样子，【不过...有些礼物一旦给予，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】
她伸手触碰虞诚的眼窝，一股暖流涌入。虞诚的左眼突然看到了全新的光谱——不再是单纯的诡异现象，而是世界最基础的“代码层“。他看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独特的光晕，建筑物表面流动的能量纹路，甚至空气中漂浮的思维碎片。
“这是...？“
【看穿本质的能力，但不再局限于某个维度。】虞青的幻影微笑，【作为'边界行者'的标配。】
莫教授急切地问：“那现在怎么办？复苏会继续吗？“
【会，也不会。】幻影变得模糊，【虞诚的状态创造了一个缓冲地带，融合速度将大大减缓。人类会有更多时间适应...或者找到新的解决方案。】
晶体中的虞青身影突然剧烈挣扎起来，发光体重新占据上风。幻影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：【时间到了...记住...草莓蛋糕...平凡的记忆...是最强的锚...】
星光消散，金字塔恢复原状。中央晶体里的虞青完全变成了发光体，不再有人类特征的残留。虞诚知道，母亲最后的意识碎片也消失了。
莫教授沉默地记录着数据，最后抬起头：“所以这就是结局？我们延缓了末日，但没真正解决它？“
虞诚望向透明穹顶外的天空——在他的新视野里，那里布满了细微的裂纹，是两个世界碰撞的伤痕。五个初代样本的光点静静漂浮着，像是在等待指令。
“不，这只是开始。“虞诚转身向出口走去，“母亲给了我最后一份礼物——看到问题的全貌。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“
离开金字塔时，虞诚注意到沙滩上多了一串脚印，通向远处的礁石。在那里，一个半透明的小九镜像正对他微笑，然后指了指海面。顺着她指的方向，虞诚看到海天交界处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蓝线。
“那是什么？“莫教授眯起眼睛，显然看不到异象。
“新的边界。“虞诚轻声说，“也是我的归途。“
回到小艇上，虞诚最后回望了一眼岛屿。金字塔正在沉入地下，而五个光点在空中排列成五边形。在他的特殊视野中，无数细小的蓝线从岛屿延伸出去，连接着全球各地的锚点——不是作为控制网络，而是平衡装置。
“你要走了，是吗？“莫教授突然问，“像小九他们那样。“
虞诚点点头：“但不是永远。作为'边界行者'，我会在两个世界之间调节融合速度。有时在现实，有时在镜像维度...偶尔可能出现在你的镜子里。“
老人苦笑一声，递给他一个小装置：“那就带上这个。如果...如果你发现任何人类该知道的预警。“
小艇驶离岛屿时，虞诚站在船尾，左眼记录着沉没的每一秒。当最后一角水晶消失在海面下时，他分明听到五个声音同时说：【欢迎加入守护者行列，兄弟。】
三个月后的深夜，莫教授在临时实验室里工作到凌晨。当他疲惫地揉眼睛时，突然发现洗手池的镜子里站着一个人影——虞诚的左眼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，右眼窝里嵌着一块小小的晶体。
“情况怎么样？“老人急忙问道。
镜中的虞诚微笑：“芝加哥的孩子们不再做噩梦了。开普敦的记忆幽灵大部分已经安息。圣彼得堡...“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，“...有个好消息，教授。人类正在无意识中适应。每十万个人里就有一个开始产生自然抗性。“
“这太慢了！按照这个速度...“
“我们有时间。“镜中虞诚的身影开始模糊，“母亲的计算里漏了一个变量——人类不只是被动接受者，也是创造者。看看这个。“
他举起左手，掌心朝外。莫教授震惊地看到那里有一个微小的光点，不是蓝色的，而是纯粹的白金色。
“这是什么？“
“希望的具体化。我在七个不同的人身上发现了它。“虞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暖，“人性之光，教授。比任何异常都古老，也比任何存在都强大。“
镜子开始恢复普通，虞诚的身影几乎完全消失。最后一刻，莫教授分明看到他身后站着五个模糊的身影，最娇小的那个正踮起脚，像是要拥抱什么看不见的人。
“等等！“老人喊道，“下次怎么联系你？“
镜面完全恢复正常前，飘来最后一句话：
“当所有镜子里的倒影同时眨眼时...那就是我在看着你。“
实验室重归寂静。莫教授呆立片刻，突然拿起笔记本，开始疯狂地写下所有细节。窗外，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，而太平洋方向的夜空上，一颗新出现的蓝色星星正安静地闪烁。
更新时间：2025-04-17 03:13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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